首页 > 金庸作品集（简体新版） > 第246章 连城诀(44)
戚芳一凛，问道：“我爹爹呢？你们把他如何了？”
万震山双手肿胀难当，手背上的皮肤黑中透亮，全无半点皱纹，便如一个吹胀了的猪尿泡普通，眼看再稍胀大，势非分裂不成，叫道：“我和你一起去！可……可不能担搁了。”将剑谱往怀中一揣，奔行如飞，抢出房门，赶在万圭之前。
戚芳见万震山目光凶恶贪婪，有如野兽，心想若不乘此威胁，如何能查明本相，便道：“慢着，不准动！谁要动上一动，我便将解药抛出窗外，投入水缸，大师都死！”说着推开窗子，拔开瓷瓶的瓶塞，将解药悬在窗外，只须手一松，瓷瓶落水，再也无用了。
万圭道：“那是甚么原因？我一向想不透。”
戚芳听得二人远去，忙从床底爬了出来，自忖：“却到那边去好？”顷刻间六神无主，只觉茫茫大地，竟没一处能够安身：“他们害死我爹爹，此仇岂可不报？但这血海深仇，却如何报法？说到武功、机灵，我和公公、三哥实差得太远，何况他们认定我和吴坎结了私交，一见面就会对我狠下杀手，我又怎能抵挡？眼下只要去……去寻觅狄师哥，再作计算。可又不知他在那边？空心菜呢？我怎能撇下了她？”一想到女儿，当即拔步奔向后楼，决意抱了女儿先行逃脱，再想复仇之法。
万氏父子相顾失容。万震山提起手掌，不由“啊”的一声，失声惊呼，只见两只手几近肿成了两个圆球。万圭道：“啊哟，不好，只怕不能浸水！”
万震山道：“仇敌得了剑谱，推详不出此中的秘奥，又有甚么屁用？我们的连城剑法，每一招的称呼都是一句唐诗，别门别派的人，任他武功通天，却也不知。这天下上，当今只我和言达平二人，才知第一招是甚么诗句，第二招又是甚么诗句。才晓得第一个字要到〈春归〉这首诗中去找，第二个字要到〈重经昭陵〉这首诗中去寻。”
她奔到楼下，听得万震山沙哑的声音在大呼大嚷，心想：“这么叫法，要将空心菜吵醒了！”想到女儿会大吃惊吓，便顾不得本身伤害，悄悄走上楼去，谨慎不让楼梯发作声气。空心菜睡觉的斗室就在她伉俪的寝室以后，只以一层薄板隔开。戚芳溜进斗室，卧房中灯光映了出去，只见女儿睁大了眼，早已醒转，脸上尽是怖色，一见到母亲，小嘴一扁，便要哭叫出来。戚芳忙抢上前去，将她搂在怀里，做个手势，叫她千万不成出声。空心菜既聪明，又听话，便一声不响，娘儿俩搂抱着躺在床上。
戚芳在床底下听得父子二人辩论，心中也不知是苦楚，还是体味到了复仇的高兴。
万震山痛得急了，一脚踢在他腰间，骂道：“你既知不能浸水，如何又去舀水来？这不是用心害我么？”万圭痛得蹲下身去，道：“我本来不晓得，如何会来害你？”
万圭“啊”的一声，道：“爹爹，那……那边来的？这仿佛是言达平那厮的花蝎毒。”万震山给他一言提示，只觉手上痒得更加短长了，忍不住伸手又去搔痒。
只听得万震山大呼：“不成，不成，这止痛药越止越痛，须得寻到那草头郎中，用他的解药来治。”万圭道：“是啊，只要那解药才治得这毒，等天一亮，叫鲁大哥他们大伙儿一齐出马，去寻那郎中。我手上的伤口也痛得很。”万震山怒道：“怎等获得天亮？啊哟，哎唷！受不了啦，受不了啦！”俄然间脚下一软，倒在地下，痛得打滚，叫道：“快，快！拿剑来，将我这双手砍了！快砍了我的手！”只听得房中家具砰嘭翻倒，瓶碗乒乓打碎之声，响成了一片。
戚芳沉着脸道：“这当儿再说些谎话，更有甚么用处？我爹爹给你害死了，是不是？害死他的法儿，就跟你们害死吴坎一样，是不是？你已将他尸身砌入了墙壁，是不是？”戚芳连问三声“是不是”，万氏父子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，没猜想她不但晓得本身父亲遭害，连吴坎被杀一事也晓得了。万圭颤声道：“你……你安晓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