豫亲王想到如霜刚才神采恍忽,形如疯魅,似是被寒毒折磨得失了心智,不由得又叹了口气。待得第二日,智光大师回到寺中,又去诊视了如霜伤势,亲来向豫亲霸道:“女居士本来中气不敷,此次外伤甚重,伤口红肿,又有发热之势,怕是大有凶恶。”
如霜的病本来垂垂见好,见张悦这般错愕失措,豫亲王不由问:“如何回事?”
张悦一边拭泪一边道:“白天娘娘还好好的,谁晓得……”
如霜自那今后,一向昏倒未醒。每日高热不退,如此连续数日,连药汁都灌不下去了,眼睁睁看着无救,张悦诸人只得悄悄预备后事。谁知又过了几日,如霜竟古迹般退了高烧。智光大师甚是不测,试着开了几个方剂,公然垂垂保养起来。只是如霜自昏倒中复苏后,竟似丧了心智普通,只道:“这是那边?你们快快送我回家去。”
智光大师道:“此症贫僧亦是首见,此病非经脉之症,若非神力,凡药只怕无灵。”
智光大师素擅药理,每日过来替豫亲王看脉开方,因而豫亲王又请智光替如霜诊治,谁知智光大师诊脉以后,一脸凝重,缓缓道:“这位女居士从脉象上看,仿佛是气血两虚,但细细看来,竟有蹊跷之处,倒仿佛是中毒。”
多顺唯唯诺诺,服侍豫亲王吃完了饭。只听疾风穿林,竹叶簌簌,豫亲王问:“是不是下雨了?”一语未了,只听窗外梧桐有嘀嗒之声,公然是下雨了。
豫亲霸道:“九城表里不准交通,米价涨腾十倍不止,智光大师月前就开仓禀放粮,施与贫家,寺中只怕余粮已经无多。你不在外间行走,未曾得知倒也罢了。本日有一碗饭吃,便要满足。”
宫中家常都唤豫亲王为七爷,只不过这宫人想必是服侍如霜的旧人,如霜虽被废为庶人,她还是唤为“娘娘”。若在礼法森严的宫中,被人听到只怕要吃板子的,而此时在寺中,豫亲王为人又刻薄,只留意看帐内躺着的如霜,还是容颜似玉,而呼吸微小,似是人事不知。因而问:“济春荣来看过没有?”
张悦不敢冒昧,禀了然豫亲王再请了智光大师来诊视,智光大师向如霜问了半晌话,方才去处豫亲霸道:“王爷,娘娘是头部外伤太重,怕是得了失魂症。”
张悦吃力地吞了口口水,道:“慕娘娘俄然不好了。智光大师又不在寺中,奴婢真怕……”
豫亲王甚为不测:“中毒?”
本来秋夜风雨便易生萧萧之意,何况幽寺僻院,屋中一灯如豆,映在窗纸上,动摇竹影森森,而梧桐叶上淅淅沥沥,点滴不断,更觉夜寒侵骨。多顺不由打了个寒噤,取了袍子来替豫亲王披上,道:“王爷还是早些睡吧,这夜里比府里冷很多。”
豫亲王亦感觉欣喜:“好好服侍着。”
豫亲王本来病中精力不济,见如霜情势稍缓,此夜理应无恙,因而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唉……看她的运气吧……”自发浑身有力,晓得发热更加短长了,只得扶了多顺,归去歇下。
“失魂症?”
多顺道:“奴婢去瞧了瞧慕娘娘,听张悦说,明天娘娘还吃出来了几勺薄粥,嗓子说话也跟平凡人一样了,瞧这模样,真的是垂垂大好了。”
豫亲王新近又添了嗽疾,咳嗽了两声,问:“你从那里来?”
多顺不由喝问:“是谁?”
寺中光阴倏忽,原是最易度日,豫亲王既在病中,无事喜静坐。偶尔向智光大师借几卷佛经,亦不过静坐朗读。多顺偶尔煎了药来,总见他在窗下读经,便嘀嘀咕咕:“好轻易说是来养病,却不肯有一日歇着,只晓得看书费心。”
张悦在前面挑了灯笼,多顺替豫亲王打了伞,沿着漫石甬路一起向西,夜黑如漆,灯笼一点橙黄的光,只能照亮不过周遭丈许,竹声似海,风过滔然如波,哗哗的似要涌倒在三人身上。虽不太短短数十步路,倒似格外冗长普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