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怜影走到他的身边,望着满江星月、两岸长林,忽地叹一口气,轻声说道:“比起十八年前,这儿变了好多。”
“帮长官驾?”乐之扬吃了一惊,“帮主选出来了?”那弟子看他一眼,面露迷惑:“这倒没有。”
水怜影摇了点头,淡然道:“这些事,实在算不了甚么。”
乐之扬点破窗纸,向内一瞧,“弄蛇客”躺在床上,浑身青肿,口中哼哼,床边一个小童正在煎药,房中水汽升腾,满盈着刺鼻药味。
弄蛇客抿嘴不答,忽觉咽喉刺痛,忙道:“她们、她们被紫盐使者带走了。”乐之扬奇道:“去哪儿了?”弄蛇客点头说:“不晓得。”乐之扬笑道:“老先生,你不肯说,我就去问你的童儿,他说了,你就没命了。”
乐之扬听得莫名其妙,水怜影忽地回身,钻入舱中,自顾自地睡去了。
乐之扬张口结舌,吃吃地说:“令尊,令尊……”水怜影木然点头:“是啊,他被砍了头。”她顿了一下,又说,“我也瞥见妈妈在笑……”
水怜影靠近乐之扬耳边,悄声说道:“他是海长老孙正芳,盐帮三老之一,掌管东南五省……”
乐之扬大感头痛,但是水怜影情意已决,需求同业。两人沿江走了一程,到了天亮,乐之扬卖了马匹,换了一艘带篷的渔船。水怜影大为奇特,乐之扬笑道:“盐帮耳目浩繁,骑马过分招摇,躲在船舱内里,倒能够埋没行迹。”
水怜影望他一眼,眸子里似有星光流转,忽而笑道:“乐公子,你小时候必然无忧无虑,故而不管何时,老是高欢畅兴。”
乐之扬不平道:“好啊,你又赶上甚么烦苦衷?”水怜影沉默一下,忽道:“我爹爹对着我笑。”
“还没有。”弄蛇客微微嘲笑,“但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“你不懂!”水怜影悄悄点头,“天上的玉轮,只是民气的影子,民气变了,玉轮也变了。”
“王盐使想了一个变通法儿,先选出帮主,再让新帮主杀了苏乘光为老帮主报仇,这么一来,既可选出帮主,又可不违老帮主的遗言。”
“如此我非去不成。”水怜影决然道,“万不得已,还可用我换出她们。”
乐之扬倒是若无其事。只顾挽缰纵马,水怜影忐忑时许,也渐渐放下心来,心想:“人说柳下惠坐怀稳定,不想大家间真有如许的奇男人。”一念及此,心中豁然,但觉快马驰骤、晚风劲吹,月光树影向后飞逝,胸臆之间,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之情。
“这个……”乐之扬皱了皱眉,“她又在哪儿笑?”
天时髦早,两人停靠岸边,静待入夜。不久太阳沉西,夜幕来临,乐之扬举目望去,岛上星星点点,出现出很多火光。附近的船只也多了起来,摇橹击水,驶向江心小岛。船家均是盐帮弟子,南腔北调,互报堂口。
乐之扬一边瞧着,忍不住笑道:“无怪西施在溪边浣纱,也能成为吴王夫差的王妃,美人么,穿上甚么都是美人。”
“那两个女子呢?”
水怜影点头说:“掩耳盗铃,看看你和我,哪儿有渔夫渔妇的模样?”乐之扬想了想,笑道:“女人说的是。”买来两套粗布衣裳,与水怜影换在身上。
乐之扬本在思考武学,听了这话,惊奇问道:“你来过这儿么?”水怜影点头道:“当时我才三岁,家父入京为官,我和家母随他同业。”乐之扬不由笑道:“你都二十一了么?真是看不出来。”
乐之扬昂首望去,明月团团,光照长天,忍不住说道:“玉轮自古都不会变的。”
乐之扬一时沉默,他佩服苏乘光豪气过人,不忍见他送命,王子昆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暴虐非常。想到这儿,他问道:“选帮主与那两个女子何干?”弄蛇客点头说:“我也不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