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上的两人看呆了眼,只觉看过的任何戏文也不如面前的厮杀凶恶古怪。乐之扬好似中了定身法儿,手脚生硬,没法转动,嘴里发酸发苦,耳边的叫卖声却穿云绕街。抬眼看去,不远的广场上,旗斗高处,挂了一盏巨大的走马灯,灯如轮转,光影变幻。桂花糕的香气远远飘来,其间异化着羊肉煎饼的葱油味儿。乐之扬忽觉一阵饥饿,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。紧跟着,耳边传来咚咚咚的打门声,转眼一看,几个纨绔后辈站在戏园门口,嘴里骂骂咧咧,冲着园门连踹带踢。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,守门的仆人也不知去处。
张天意长剑一抖,刷地刺出,乐之扬胸口一凉,微微刺痛,低头看去,剑尖挑破衣衫,深切皮肉半分,只听张天意森然说道:“小子,诚恳说出处所,要不然,我把你的心子挑出来喂狗!”
乐之扬奋力摆脱那手,只见赵世雄双眼大张,嘴角挂了一丝诡笑,看上去虽死犹生,说不出的狰狞可骇。乐之扬的心子突突狂跳,回身冲向巷口,谁知才跑几步,面前多了一人,白衣染血,玉面长须,腰间一颗明珠,冷冷映照月光。
俄然间,烟尘中响起了一声长长的惨呼,一个身影踉跄蹿出,树上的两人均是呼吸一紧,定眼望去,赵世雄站在戏台下方,帽子不知所踪,长发四散披落,一道剑伤从左眼划到后颈,不但眸子迸裂,耳朵也被削了下来,左耳连着皮肉,挂在腮边一摇一晃。
沉寂时许,忽听“呵”的一笑,假山后渐渐地走出一人。江小流几近叫出声来。本来,此人恰是站在船头的白衣文士,玉佩上那颗明珠在黑暗中闪动幽光。
张天意皱了皱眉,打量少年一眼,漫不经意地说:“这么说,你活着也没甚么用处了。你晓得了我的身份,断不能留你活活着上!”乐之扬吃了一惊,忙道:“他只说了本身,可没有说你!”张天意嘲笑道:“你当我会信么?”
乐之扬笑道:“江小流,急甚么?天还没黑呢!今晚干吗,去夫子庙看戏,还是上悬河楼听书?”江小流咳嗽一声,说道:“今晚有《单刀会》,关老爷的大刀耍得痛快!”乐之扬掂了掂手里的铜钱:“看戏不敷,还是听书吧!”
“这几个钱?”少年皱一皱眉,“还不敷用饭!”
“他”字出口,人还在巷口,语声未落,乐之扬只觉一阵轻风吹过,张天意已经到了赵世雄的尸身前面。
乐之扬又揍两下,才将他放开。江小流左手挠头,右手揉弄屁股,内心一半是惧,一半是怒,粗声大气地说,“乐之扬,你爹也是个臭卖唱的,大师都是下九流,谁也强不过谁!”
江小流心眼儿虽粗,也看出情势不对,微微张嘴,刚要叫唤,乐之扬忽地伸手将他嘴巴捂住。台上的关刀舞得更急,光彩团团,好似一轮朗月,叮叮声不断于耳,大关刀上火星迸溅。“关公”脚步踉跄,收回连续串降落的呼啸,他俄然向后跳开,横刀厉叫:“暗器伤人算甚么?滚出来,跟爷爷见个高低!”
乐之扬只觉脖子也将近断了,慌乱间,他摸到长笛,反手戳向那人,不料大手忽地松开,对方后退两步,沉沉坐在地上。
望着树下乌压压的人头,江小流只觉痛快,低声笑骂:“这些狗东西,有钱看戏就了不起么?哼,我起家一泡臭尿,把他们十足淹死!”乐之扬笑道:“好个‘江小流水淹七军!’”
张天意点了点头,收起长剑,手掌忽地一翻,拍中乐之扬的心口,少年只觉刺痛入体,忍不住收回一声惨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