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后出殡,天终究放晴。
桥下河水缓流,映着日光,波光潋滟。
丁卓顿了一下,把行李袋搁在地上,“陈阿姨那儿,能不能奉求你多照看。科室忙,我实在再请不出更多假了。”
孟遥昂首看他。
脑海里几次回想着方才一瞥之下,曼真在日记里写的话:
天亮,苏曼真初中、高中和大学的同窗和教员,陆连续续的前来记念。
吃过晚餐,苏家亲戚筹议好了治丧事件,到深夜,灵堂就安插起来了。
他略微弓着腰,手肘撑着雕栏,嘴里衔着烟,目光落在岸下的河面上。
孟遥一踏出来,就瞥见立在灯下的丁卓。
丁卓沿着河岸走了,孟遥收回目光,仍旧看着桥下。
曼真水性很好,孟遥的泅水还是曼真教的。
约莫半个小时,丁卓连同别的一人返来了。
孟遥点一点头。
来者是苏曼真的恩师,姓冯,在旦城美术学院油画系任教,他腿脚不便,听闻爱徒讣告,还是当即赶了过来。
一旁曼真的妈妈陈素月瞥见了,从速迎上去。
棺盖合上。
“孟瑜来岁要高考了,外婆身材差,离不开人。”
陈素月一声哭泣,将头抵靠在丈夫肩上。
行人来交常常,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后略过,留下一串清脆的”叮铃“声。
曼真,你说的,我践诺,你也必不违约。
是外婆起夜。
外婆叹了声气。
家里只要外婆一人,孟瑜吃过晚餐就归去了。孟遥和王丽梅回到家,已是凌晨两点。
那人摘下灯笼,便直接往地上一扔。
时候到,盖棺。
身后的窗上,雨水滴答滴答,敲出单调的节拍。
陈素月手里一张手帕已经湿透,这会儿见此景象,又忍不住拭泪,时而掩嘴咳嗽。
这路,孟遥和曼真之前常走。
“小孟呢?没瞥见她。”
走出去约莫五百米,忽见丁卓正站在河岸的护栏边上。
“和我妈在一起。”
“好。”
孟遥眼里噙泪,呆望着棺材中已然阴阳两隔的好友,想哭而不敢,怕一落泪,这事就真成了定局。
冯教员感喟,“怎能不来见曼真最后一面。前阵子她还说,同小丁订婚了,转头要请我用饭,转眼……”
风吹起,红色衬衫背后鼓起来,又一下贴上去。
孟遥昂首,桥那头站着丁卓。他穿戴白衣黑裤,手里提着一只行李袋。
孟遥没说话,手里一把韭菜,将近被她掐得七零八落。
已将近哭得休克的陈素月被丈夫抱在怀里,细瘦手指攥着衣衿,一声一声凄喊:“曼真……”
等外婆上完厕所,孟遥在客堂沙发上闷头坐下。
只睡了三小时,孟遥就起床了,和王丽梅简朴洗漱,赶去苏家。
之前夏天热,在河边乘凉,曼真一猛子扎进水里,一口气游到视野绝顶,又游返来,见她还坐在岸边犹踌躇豫,忍不住嘲笑:遥遥,水里没鳄鱼!
车队将尸体送去殡仪馆,告别以后,便要送入火化。
雨时下时停,天一向没见放晴。
过了一会儿,孟瑜过来喊孟遥帮手,孟遥向苏钦德点一点头,跟孟瑜去前面。
连日的雨,温度降了很多,吹来的风带着清寒。
孟遥也站着没动,手里灯笼被轻风吹着晃了一下,七零八落的红色油纸哗哗作响。
冯教员两手用力撑在拐杖上,凝睇着曼真的照片,很久无言。
――当个商定,你要践诺,我也必不违约。
五点天还是暗的,只要路灯亮着,未褪尽的暗中伴着微雨,沿途石榴花落了,一地的残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