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子穷乎陈、蔡之间,藜羹不斟,七日不尝粒。昼寝。颜回索米,得而爨之,几熟,孔子瞥见颜回攫其甑中而食之。选间,食熟,谒孔子而进食。孔子佯为不见之。孔子起曰:“今者梦见先君,食洁而后馈。”颜回对曰:“不成。向者煤炱入甑中,弃食不祥,回攫而饭之。”孔子叹曰:“所信者目也,而目犹不成信;所恃者心也,而心犹不敷恃。弟子记之:知人固不易矣。”故知驳诘也,孔子之以是知人难也。
勿躬
三曰:凡官者,以治为任,以乱为罪。今乱而无责,则乱愈长矣。人主以好暴示能,以好唱自奋,人臣以不辩论位,以服从取容,是君代有司为有司也,是臣得后随以进其业。君臣不定,耳虽闻不成以听,目虽见不成以视,心虽知不成以举,势使之也。凡耳之闻也藉於静,目之见也藉於昭,心之知也藉於理。君臣易操,则上之三官者废矣。亡国之主,其耳非不成以闻也,其目非不成以见也,其心非不成以知也,君臣扰乱,高低不别离,虽闻曷闻?虽见曷见?虽知曷知?驰骋而因耳矣,此愚者之所不至也。不至则不知,不知则不信。无骨者不成令知冰。有土之君,能察此言也,则灾无由至矣。
今有人於此,求牛则名马,求马则名牛,所求必不得矣,而因用威怒,有司必诽怨矣,牛马必扰乱矣。百官,众有司也;万物,群牛马也。不正其名,不分其职,而数用科罚,乱莫大焉。夫说以智通,而实以过悗;誉以高贤,而充以卑贱;赞以洁白,而随以污德;任以公法,而处以贪枉;用以英勇,而堙以罢怯。此五者,皆以牛为马、以马为牛,名不正也。故名不正,则人主忧劳发愤,而官职烦乱悖逆矣。国之亡也,名之伤也,今后生矣。白之顾益黑,求之愈不得者,其此义邪!故至治之务,在於正名。名正则人主不忧劳矣,不忧劳则不伤其耳目之主。问而不诏,知而不为,和而不矜,成而不处,止者不可,行者不止,因刑而任之,不制於物,无肯为使,平静以公,神通乎六合,德耀乎外洋,意观乎无穷,誉流乎无止。此之谓定性於大湫,命之曰无有。故得道忘人,乃大得人也,夫其非道也?知德忘知,乃大得知也,夫其非德也?至知不几,静乃明几也。夫其不明也,大明不小事,假乃理事也,夫其不假也?莫人不能,全乃备能也,夫其不全也?是故於全乎去能,於假乎去事,於知乎去几,所知者妙矣。若此则能顺其天,意气得游乎孤单之宇矣,形性得安乎天然之所矣。全乎万物而不宰,泽被天下而莫知其所自姓,虽不备五者,其好之者是也。
四曰:人之意苟善,虽不知,可觉得长。故李子曰:“非狗不得兔,兔化而狗,则不为兔。”人君而好为人官,有似於此。其臣蔽之,人时禁之;君自蔽,则莫之敢禁。夫自为人官,自蔽之精者也。祓篲日用而不藏於箧,故用则衰,动则暗,作则倦。衰、暗、倦,三者非君道也。
夫一能应万,无方而出之务者,唯有道者能之。鲁鄙人遗宋元王闭,元王号令於国,有巧者皆来解闭。人莫之能解。儿说之弟子请往解之,乃能解其一,不能解其一,且曰:“非可解而我不能解也,固不成解也。”问之鲁鄙人,鄙人曰:“然,固不成解也,我为之而知其不成解也。今不为而知其不成解也,是巧於我。”故如儿说之弟子者,以“不解”解之也。郑大师文整天鼓瑟而兴,再拜其瑟前曰:“我效於子,效於不穷也。”故若大师文者,以其兽者先之,以是中之也。故思虑自心伤也,智差自亡也,奋能自殃,其有处自狂也。故至神清闲倏忽,而不见其容;至圣变习移俗,而莫知其所从;离世别群,而无分歧;君民孤寡,而不成障壅。此则奸邪之情得,而险陂谗慝阿谀巧佞之人无由入。凡奸邪险陂之人,必有因也。何因哉?因主之为。人主好以己为,则守职者舍职而阿主之为矣。阿主之为,有过则主无以责之,则人主日侵,而人臣日得。是宜动者静,宜静者动也。尊之为卑,卑之为尊,今后生矣。此国之以是衰,而敌之以是攻之者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