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嫂咬着一块麦饼,有些口齿不清地问我,“阿洛,你不肯同六公子在一起,到底是为何?我瞧他对你倒真是痴情一片。”

“更何况,我向来就偶然于他,只把他当弟弟对待。”

言毕,我重行背起行囊,嫂嫂背起甜睡的岩弟,我们给了那渔人五百钱,换得一只竹筏并一袋麦饼,连夜沿漳水逆流而下,再入沮水,天明时分,竹筏已入汉江。

嫂嫂听了我的分辩,没再诘问下去。“不管你嫁或不嫁,嫂嫂都只在乎一件事,那就是这桩婚事是不是我家阿洛所愿,能不能让我家阿洛欢愉。如果不能,那便是天王老子要娶你,嫂嫂也得把你给抢返来。”

以是,我不能嫁他,千万不能嫁他。

可惜,我的好梦只做了不到一个时候,便惨遭幻灭。

诚如嫂嫂所言,情之一字,既已沾上,等闲摆脱不得,若非如此,前一世,我也不会最后还是嫁了卫恒,皆因心中那一点爱欲始终未曾燃烧。

因它们已将我的结局明示的清清楚楚。

但是这一次,重新来过,我不会再重蹈复辙,再让本身落到那般惨痛结局。

……另有那三个小小的孩童尸身……

这一番故布疑阵,只为引得卫府兵士朝城西方向一起搜索,越追越远,却想不到我们实在就在邺城附近的漳水,由水道而行,逆流直下。

那天傍晚,因为妄图赶路,我们找不到借宿的人家,幸而在岸边一处山下找了处山洞,勉强能够过夜。

我再是心悦于他,也不肯因他而再次落得那般悲惨了局。

“等我们到了武陵,找到那处桃花源,你若还想嫁人就嫁,不想嫁,我们就窝在那边头做一辈子好姐妹,过一辈子清闲日子。”

我满身发冷,缓缓转过身去。

若非他们是我的骨中之骨,肉中之肉,是我的孩子,我怎会这般肝肠寸断?

说到这里,嫂嫂俄然又长叹了一声,“只是这情之一字,一旦沾上,便跟染上沉痾,食了香花,哪那么轻易一下子说好就好,说断就断。阿谁时候,我恨你兄长恨的要死,都斩不竭对他的爱念,自他去后,我这病怕是再也……”

“那卫恒呢,你当年那么心悦他?”嫂嫂又旧事重提。

程熙虽非我心悦之人,但却有恩于我,我断不会嫁给一个杀了我仇人之人。

梦中所示,我似是被药酒毒死的,上一刻还是嫁与所爱之人的新妇,与夫婿共饮合卺之酒,下一瞬,便七窍流血……成为一具死尸,连本身的孩子都保不住,累他们和我一道陪葬。

……团扇后我害羞带盼的脸……

这辈子,我再也不想嫁人了,只想找一处温馨的地点,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平生。

……暗黑的赤色一次又一次从我的唇畔涌出……

清算好衣衫,我快步行到江边,掬起一捧江水,缓缓净手,俄然感觉有些不对。

嫂嫂没再说下去,呆呆看着江水入迷。

我定会如刘良送我那卷竹书中的女子宓娘普通,在重活一世后,虽仍有波折,但均是有惊无险,安然度过,终究光阴静好,享尽余生安乐。

“我在邺城三年,全赖程熙体贴照顾,实是欠他很多,但是他却死于卫恒剑下。我如何能嫁给一个杀夫仇敌?”

连着赶了一日陆路,两日水路,我们三人均是疲惫不已,特别我与岩弟,更是累得倒头就睡,直至天光大亮,方才醒来,却不见嫂嫂人影。

侵占畴定下我与卫恒的婚期以后,我脑中曾闪现过的那些可怖画面每夜都会呈现在我梦中。

“‘聘则为妻,奔则为妾。’我若同他私奔,便此生都低人一等,由世家女而降为妾妇。我又如何甘心?”

身为女子,在内行路,饮食粗粝、餐风饮露倒也罢了,就数这等换衣之事最为不便,只得这般草草对于,于我这等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师闺秀而言,直如上刑普通羞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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