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姨父夙来识见过人,分歧流俗,既然如此奖饰甥女此举,何不就此成全甥女?人间好女多如繁花,甥女自发非三公子良配,还请姨父另行再为三公子择一良伴。”我开门见山,直接道出心中所请。
“多谢将军留他一命。”我回身朝他行了大礼,“只是将军既允他活下来,为何又让他沦为苦役,整天劳作,这般摧辱于他?”
我几乎没脱口骂他一句“老贼!”出来,这等无耻之言,他竟说得理直气壮,倒好似人间再无一个父亲如他这般慈爱,替儿子事事考虑全面。
说完这句,他便再不开口,重又裹挟着我快马加鞭往邺城赶去。
“天然不信,将军莫非真能放下同我之间所横隔的那些仇怨,不再恨乌及乌,与我结百年之好?”
其聪慧若此,故而被卫畴爱若性命,难怪想立他为世子。可卫恒亦是文武双全,才调过人,且又居长,卫畴舍他而选季子,对他便公允吗?
“我留别性命已是不该,就算他不过是条犬类,亦不能等闲放他逃入山林,免得他贼心不死,妄图兴风作浪。更何况――谁让他曾大大获咎于我。”
卫璜的确聪慧不凡,年方五岁时,其智意所及,便有若成人之智。时江左孙周尝致巨象,卫畴欲知其斤重,访之群下,咸莫能出其理。卫璜曰:“置象于船上,而刻其水痕所至,称物以载之,复称他物,则象重可知也。”
为父的如此强势,难怪卫恒这回对卫畴安排的婚事这般顺服,想是已然明白,若非卫畴亲身将手中权力交托于他,单凭他本身之能,是绝然登不上世子之位的。
“父亲已经晓得我因为夫人讨情而私放程熙,将他藏在这里。”
卫畴似看出我的迷惑,也知我不便相问,干脆开诚布公地奉告给我晓得。
“那姨父可曾想过,您这一步绝妙好棋,对甥女又是否公允?”
而如果卫玟或卫璜得了世子之位,秉承了卫畴家业,那么因为我的原因,卫恒亦能得以保全,或许还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,不致因猜忌而藏匿一身才调。
卫恒似是看出我的心机,“夫人这是想劝父亲窜改情意。只怕不消我替夫人通禀,父亲亦想与夫人恳谈一番。”
“想不到时至本日,我亦因偏疼季子,生此舍长立幼之心。此举确是对子恒不公,何如这天下父母之心都是偏的。何况当年宛城之事,更是横在我们父子之间的一道鸿沟。他对我耿耿于怀,吾对贰心生惭愧,也正因这份惭愧,吾反而不欲立他为世子。”
他话音未落,便有两个婢子过来屈膝道,“丞相听闻三公子与夫人踏青返来,特请夫人前去芳榭亭叙话。”
“想不到吾家阿洛倒是好胆色,不中意老夫为你所订婚事,便逃之夭夭。不但有胆色,亦有智计,方能从吾这禁卫森严的相府中安然出逃。只可惜汝为女子,若为男人,当不逊于吾帐下儿郎。”
他饮罢杯中残酒,笑对我道,“如果汝担忧他日己身安危,何不再为老夫祝上寿酒一杯,只要老夫能安然活到璜儿加冠那一日,汝便可无忧矣!”
“您想操纵甥女这桩婚事,让原配之子和后母之间亲上加亲,以期冰释前怨。可如果三公子对此反生逆反之心,他日璜弟得为世子,倒还罢了,如果他为世子,手掌大权,只怕到当时,甥女本身尚且难保,又如何能保全姨母他们?”
“阿洛,汝乃知恩图报之人,故而当日答允嫁给程熙,以解老夫燃眉之急,以报老夫出兵灭了黑山贼人替汝兄报仇之恩。不管是你姨母还是卫恒,皆曾有恩于你,而你嫁与子恒,便是分身其美的报恩之法。”
我问出心中疑问,卫恒隔了半晌才答道:“若我说,卫某愿与夫人结百年之好,故而不肯夫民气存怨怼,这才留他一命,夫人可会信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