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这婚仪最后一礼已成,我放下匏瓜,便欲起家去洗漱安息,哪知卫恒长臂一展,拿过一边的羹斗,又往那两片匏瓜中倒起酒来。
他到底不甘受我勒迫,立时便将我方才所言回敬了返来。
可谁知我方进到马车里,就见车门开处,一道高大的身影微微低首,也钻了出去,紧挨着我坐了下来。
“古来礼俗,这合卺酒只需饮一次便好,将军莫非还想酒过三巡不成?”
他冲我展眉一笑,“彻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夜,如此良宵,我怎舍得夫人独守空房?”
“砰”的一声,卫恒再次怒到拍案,咬牙切齿道:“如夫人所愿,这三条,卫某全都允了!”
他连续发了四个端庄毒誓,而非甚么天打五雷轰之类的无稽毒誓,可见并不是对付于我,只不过――
“看来还是得请将军把那约法三章补全了才好,免得您这么快就忘了您承诺过我的第二件事。”我不悦道。
不知怎地,我俄然想到宿世我和他始终未曾共饮的合卺酒,沉默半晌,重又坐回喜案边,悄悄地看他温酒。
他虽没写我要求的第二件事,却将他承诺的“只须我放心做他老婆”这一条非常慎重地给加了出来,还补了八个字,“一世相守,不离不弃”。
“我只承诺不与夫人行伉俪之实,可没承诺不与夫人同床共枕。归正我如有何孟浪之举,夫人去找父亲做主便是,又何惧之有?”
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,我才沉入梦境,一夜无梦,直至天明,竟是可贵的好眠。幸亏未曾误了回丞相府给舅氏和姑氏敬茶问安。
想不到贰心中对此怨念颇深,逮到机遇便要借机刺我两句。怕是他现在肠子早悔青了,不该送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到我手上。
“夫人这是何意?”
“归正,若我敢不顺从,夫人只消去求父亲做主,又何惧少写上这几笔?”
卫恒微一怔愣,随即也端起匏瓜,同我手中匏瓜悄悄一碰。
他说罢,抱起他那床锦被,走到毡毯处躺好,道了句,“夫人尽管放心高卧,好生安息,明日一早,你我还要去给父亲问安。”
“夫人请过目。”
他将床榻让给我,本身去睡地铺也就罢了,但凡是个君子,皆会如此。
我随即在内心摇了点头,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民气,才不过这么几个时候的共处,谁知他是当真改了性子,还是作戏给我看。
这也未免太想当然了吧?
“夫人勿怕!地上潮湿,女子如何睡得?倒是卫某在军中,这地铺早睡得惯了。”
“至于父亲百年以后,夫人当时必定已做好筹算,要去归隐山林,就不消怕卫某会冒昧夫人了?”他持续讽刺道。
卫恒冷哼一声,命人拿来了笔墨并一卷羊皮纸,笔走龙蛇,一挥而就,不过半晌,便已写好。
卫恒的端倪重又伸展开,好整以暇道:“这等内帷之事,还请夫人替卫某留几分颜面,你知我知便可,便不消白纸黑字的写于纸上了罢。”
我只得朝车壁处挪让,忍不住调侃道:“不过这么短短一段路,将军亦要如女子普通,躲在这车里吗?”
我方说了一个字,卫恒的食指已悄悄按在我的唇上。
第二杯合卺酒饮完,我和他各自去净室洗漱。
“并非不信将军,而是信不过民气。这世上,自来民气易变,妾身不得不防,还请公子勿怪。”我安然道。
卫恒的五官中郎将府和丞相府相距并不甚远,乘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。
卫畴虽已是齐王,却甚少穿他的齐王衮服,平常在府里还是一身常服,但再平常的服饰也掩不住他通身不怒自威的霸气。
看来最让我担忧的这新婚之夜,当是再不会有甚么可骇之事产生了,可我却仍旧难以成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