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闪不避,迎着他骇人的目光,安然与他对视,未曾摆荡分毫。

让我意想不到的是,他竟会细心到,没将榻上他盖过的那床锦被直接盖到我身上,而是替我盖了一床新的锦被。

“吾愿再为夫人温酒,还请夫人与我,再共饮一杯?”

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羊皮纸一瞧,只见上面写道:“吾卫恒于大婚之日同夫人甄氏商定以下……,男儿一言既出,自当发誓取信,如有违此约,则人神共愤、所求不得、众叛亲离、短折而亡!”

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,我才沉入梦境,一夜无梦,直至天明,竟是可贵的好眠。幸亏未曾误了回丞相府给舅氏和姑氏敬茶问安。

“夫人勿怕!地上潮湿,女子如何睡得?倒是卫某在军中,这地铺早睡得惯了。”

“将军既允了妾身所请,自本日起,妾身自当尽到一个老婆的本分,替将军摒挡中馈,绝计不让内宅之事让将军烦忧。”

“如果丞相在日,我自是不怕将军不守承诺的,可他日丞相百年以后,将军再无顾忌,只怕……”

“夜色已深,何不共饮此杯?”我端起匏瓜,朝他举手表示。

因卫畴和我姨母尚未到来,金乡郡主在跟我道完喜后,便故作惊奇道:“三嫂昨夜大喜,可如何我瞧着三嫂神采反倒蕉萃得很,莫不是昨夜没有睡好?”

他虽没写我要求的第二件事,却将他承诺的“只须我放心做他老婆”这一条非常慎重地给加了出来,还补了八个字,“一世相守,不离不弃”。

若非他本身将这个把柄送到我手上,我又怎敢跟他约法三章,最多不过以死相胁,不准他婚后碰我罢了。

“至于父亲百年以后,夫人当时必定已做好筹算,要去归隐山林,就不消怕卫某会冒昧夫人了?”他持续讽刺道。

半晌后,便传来他轻微的鼾声,想是已然熟睡。

四少夫人何氏也凑过来,正想搭腔,已有宦者通报:“大王与王后驾到!”

卫恒脸黑如墨,深吸了几口气,似是在压抑几欲喷薄而出的肝火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,想要看到我内心去。

我只得朝车壁处挪让,忍不住调侃道:“不过这么短短一段路,将军亦要如女子普通,躲在这车里吗?”

我说完,从柜中找出一张毡毯铺到喜案边上,再走到床尾,去取另一床锦被。

“我只承诺不与夫人行伉俪之实,可没承诺不与夫人同床共枕。归正我如有何孟浪之举,夫人去找父亲做主便是,又何惧之有?”

卫恒冷哼一声,命人拿来了笔墨并一卷羊皮纸,笔走龙蛇,一挥而就,不过半晌,便已写好。

他到底还是承诺了我这约法三章。

第二杯合卺酒饮完,我和他各自去净室洗漱。

想不到他竟会有这般体贴入微的举止,这是怕我会嫌弃他用过的东西吗?

就当是……补上他宿世欠我的那杯合卺酒吧。

卫恒面不改色,抬高了声音道:“想是昨夜没有睡好,扭到了腰,乘不得马。”

“夫人请过目。”

公然,当卫恒亲身扶我下车,一起携着我手步入内堂,在世人前秀足了恩爱时,仍然有人在打我的主张。

卫恒微一怔愣,随即也端起匏瓜,同我手中匏瓜悄悄一碰。

卫恒的五官中郎将府和丞相府相距并不甚远,乘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。

“敢问将军,我方才明显是约法三章,将军为何却只写了两件事,那第二件事,为何不写?”

“既然将军自傲不会失期于我,那又何惧再多写上这几笔?”

这也未免太想当然了吧?

见这婚仪最后一礼已成,我放下匏瓜,便欲起家去洗漱安息,哪知卫恒长臂一展,拿过一边的羹斗,又往那两片匏瓜中倒起酒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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