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微微一怔,许是之前为替仓公讨情,在卫畴面前父王二字喊很多了,此时顺口这么一说,竟被卫恒给揪了出来。
我心中有些不安,想起家,却又挣不过他,只得任他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我长长的发丝。
我正要扭头,却被他单手就将我身子定住,“夫人别动,细心扯到头发弄痛你。”
“烛火暗淡,看多了伤眼,夫人又正在病中,还是早些安息吧。”
被我这般慢待,卫恒脸上并无涓滴不快,反而有半晌的恍忽, 夙来冷硬的一张脸在烛光下,竟有些温和。
如果你心悦之人,这般对你和顺相待,你天然只会心生欢乐,如饮蜜糖。
他的声音似沉浸在旧事当中,带着一丝追思记念的味道,“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,我当时背肉痛得短长,若不是靠了夫人发间那一缕香气提神,只怕不等找到那间居住的茅舍,我就在半道上晕畴昔了。”
他再是被我气得肝火中烧,也不过捏紧了拳头,回身走掉,最多拍拍几案,从不敢对我动一根手指。
我便从善如流,“既然将军不喜好我这么唤你,那今后我便还是唤您……公子吧!”
我的心跳似慢了一拍,好半天赋回过神来,他在说甚么。
“公子谈笑了,您向来深沉慎重,做不来那样……那样的恶棍之举。”我决然否定道。
却不知,他主动替我梳头这一温情脉脉的行动本身,就已让我心中极不痛快。
但是现下,不管我再如何冷待他,横眉冷对,用心激他。
“公子如此纡尊降贵,莫不是为了方才谢我之事而酬谢于我。可公子就不怕谢错了人吗?”我声音有些生硬隧道。
临去前,他俄然顿住脚步,回身道:“在父王面前,多谢夫人了。”
我做梦也想不到,卫恒竟会对我做出这类事来。在当时那般凶恶的情境下,他不想着如何逃命,竟另有闲心去嗅我发间的轻香,乃至如个狡童般去弄散我的长发?
“那香气幽阴悄悄,更加惹得民气动不已。我到底没能忍住,借着马背颠簸,偷偷拔掉了那髻上束发的石簪。风儿一吹,夫人的一头如瀑青丝便飘了我满脸,那样丝滑的触感,那样淡雅沁人的兰花香气……”
“公子,”我轻声道,“你不必为我做这些的,我不消你如许来――”
因为是在梦里,以是卫恒才像换了小我似的。
目睹漏壶中的时候已快到亥时,我故意催他拜别,可看着他眼底那抹浓厚的郁色,赶人的话毕竟在此时说不出口。
换了他不再冷着一张脸,目光不时到处追逐着我,或明示、或隐晦地对我各种示好。
可过未几时,又会如那看家护院的大狗般蹭到我跟前来,委宛示好。
或者更精确的说,是让我内心不安闲极了。
“夫人不是说今后都会改口叫我公子吗?如何又叫起将军来了。还是叫我公子吧,好听!”
茫茫人海间,知我者最是难求。可为何,这看破我心性之人,竟会是卫恒呢?
卫恒听了,公然脸上神采稳定,只是讽刺地笑了笑,“如果父亲不疑我,那我倒要思疑他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了。”
卫恒有些不欢畅。但今晚尹平没跟在他身边,不能替他说出那些他碍于颜面说不出口的谨慎思。
见他终究步出阁房,我心中松了口气,起家到净房洗漱过后,坐于镜奁前御去束发玉环,拿起紫玉梳来才梳了两下,便被人接过梳子,身后一个声音道:“我来替夫人梳头吧。”
我正要说出酬谢二字,卫恒俄然低低地念了一句诗,“匪报也,永觉得好也!”
我缓缓探手到发间,取下那枚他留下来的簪子,在烛火下看了好久,想到我初见他时的情窦初开、少女苦衷,俄然掌心轻颤,一滴泪落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