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明白了这一点,除了感喟宿世的本身外,推己及人,对这一世的卫恒,我竟生出了丁点儿怜悯之意来。

便如现在,他正谨慎翼翼地替我梳头。

我微微一怔,许是之前为替仓公讨情,在卫畴面前父王二字喊很多了,此时顺口这么一说,竟被卫恒给揪了出来。

许是幼年丧母,又一贯不得卫畴爱好,他的性子极是心高气傲,又冷硬疏离。

他跟着轻笑道:“我晓得夫人每有善举,是从不要人相报的。我这般做,也并不是为了酬谢夫人,不过是尊仓公遗训,‘自家夫人更需自家珍惜’,照着仓公他白叟家留给我的那张方剂,好生‘珍惜’夫人罢了。”

如许的父子之情,我也不知该说些甚么,此时对卫恒而言,任何的安抚都是惨白有力。

铜镜中看不清楚,可那声音不是卫恒是谁?他不是走了吗?怎地又……

宿世时,阿谁一向谨慎翼翼,暗自瞻仰他能将目光停驻在我身上的人,是我。

肩头一缕青丝忽被他挽起,就听他感慨道:“四年畴昔了,夫人发间的香气,仍旧是那淡淡的兰香。”

我心中有些不安,想起家,却又挣不过他,只得任他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我长长的发丝。

却不知,他主动替我梳头这一温情脉脉的行动本身,就已让我心中极不痛快。

他的声音沙哑而醇厚,一扫先前的愤激无法,竟还模糊透出一丝愉悦来。

可我越是想对他好,他就越不拿正眼瞧我。

难为他一个整日舞刀弄剑,箭法精美到可百步穿杨的将军,此时握着这把小小的玉梳,竟有些微微的颤抖,一下又一下,从发梢梳至发尾,部下轻柔非常,像是恐怕会弄痛了我。

谁知卫恒却俄然回我一句,“夫人可贵在我面前改口,不再称父王为丞相,不知何时也能改口,不再叫我将军?”

哪知我才将竹简举起来,便被他一把夺了畴昔。

“烛火暗淡,看多了伤眼,夫人又正在病中,还是早些安息吧。”

见他终究步出阁房,我心中松了口气,起家到净房洗漱过后,坐于镜奁前御去束发玉环,拿起紫玉梳来才梳了两下,便被人接过梳子,身后一个声音道:“我来替夫人梳头吧。”

我正要说出酬谢二字,卫恒俄然低低地念了一句诗,“匪报也,永觉得好也!”

可他反而知难不退、愈挫愈勇?

我僵坐半晌,一点点地回过身子,看向身后,但见烛影深深,空无一人。方才的统统,不实在的如同一场梦。

但是现下,不管我再如何冷待他,横眉冷对,用心激他。

卫恒手上的行动一僵,半晌后,我才听到他声音压的极低,似是想叫人晓得,又怕叫人听到般地呢喃道:“若不是碰到阿洛,我亦不知,本来我心中亦是个知慕少艾的少年郎!”

但是这一世,我却和他易地而处。

他沉默半晌, 才接着道:“传闻为了仓公之事, 父王伶仃召见了夫人。父王他……可有难堪于你”

换了他不再冷着一张脸,目光不时到处追逐着我,或明示、或隐晦地对我各种示好。

因为是在梦里,以是卫恒才像换了小我似的。

“那香气幽阴悄悄,更加惹得民气动不已。我到底没能忍住,借着马背颠簸,偷偷拔掉了那髻上束发的石簪。风儿一吹,夫人的一头如瀑青丝便飘了我满脸,那样丝滑的触感,那样淡雅沁人的兰花香气……”

这实是不像卫恒的性子。

被他如此相待,我倒是模糊有些明白了,为何宿世我越是想待他好,他就越是不待见我。

卫恒听了,公然脸上神采稳定,只是讽刺地笑了笑,“如果父亲不疑我,那我倒要思疑他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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