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姨母这才完整放下心来,觉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光荣。
我们本已闭目待死,哪知本来短促的箭雨却俄然停了下来,一道焦心而高亢的嗓音远远传了过来。
看着姨母安静的面庞,我本来慌乱的心也垂垂安宁下来。
卫畴此举当然有些不近道理,但从法理而言,他却必须如此,不然往先大家都和荀渊学的话,则兵符形同虚话,只怕会生出更大的乱子来。
卫玟直到兵变被停歇后的当天早晨,才重新呈现在世人面前。精确的说,他是被抬到姨母面前的。倒不是他受了甚么伤,而是酒醉未醒。
久别不见,这张脸比起先前竟是瘦了很多。
他抱紧我,柔声安抚道:“我晓得,我都晓得!那些该死的反贼,他们竟然敢弄伤你!看我不将他们碎尸万断!我已经向父王请命来彻查此事,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你之人。”
他说着,便上前一步,竟是想将我抱起来?
看到那三支箭朝我射来, 我本能的往旁侧躲去, 哪知竟像是提早算好了般, 又有两支箭不偏不倚地朝我飞过来,目睹再也躲闪不及,俄然一道人影扑到我身上。
那伤瞧着虽极是短长,但太医看过后,道万幸未曾伤及筋骨,只是些皮肉伤,每日定时上药,将养月余,便无大碍。
我将头埋在他胸口,悄悄听了会儿他极不平静的心跳,轻声道:“还好那些都畴昔了。”
那些叛军已厮杀好久,如何能敌得过虎贲营的精锐,约摸过了一刻钟,叛军便死得死,逃得逃,大局已定。
我这才晓得,为何当日竟是荀渊领着虎贲营及时赶到,救下了我们。
本来当日,本是在家中养病的荀渊甫一得知城中内哄,叛军正在围攻相府,便立时想到了去虎贲营搬救兵。
谁也想不到,荀渊竟俄然拨出所佩长剑,一剑斩杀了那将官,说是事急从权,如果拘泥于有无兵符,而眼睁睁看着丞相的家眷和雍天子全都落入贼人之手,则丞相雄师班师回朝之日,虎贲营统统将士,均都难逃大难。
他容色一僵,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,渐渐地又缩了归去,命人找了张坐榻,让我坐在上面,由四个婢女将我抬到岸上。
他返来时已是半夜,他也不唤醒我,就那样坐在床前守了我大半夜,直到天明。
他却浑不在乎,悄悄捏了捏我的下巴,皱眉道:“我瘦了没甚么要紧,倒是阿洛怎也清减了这很多,下巴都尖了,但是又没有好生用膳?”
姨母派人找了他好久,终究在邺城城北二十余里外漳水边的一处村庄里找到了他。他躺倒在一艘划子当中,身周尽是喝空了的酒坛。
卫恒将一勺红枣粥送到我唇边,“本来我是想带荀渊一道去攻打江左的,能在疆场上得些功绩,也好让父王再升他的官职。哪知临行前他却俄然得病,只得将他留在邺城,却不想,幸而他留了下来,才气及时救下你们。”
只可惜, 我却不能再见卫恒最后一面。
即使这一世我仍有很多遗憾,可比起旁人,我已然是又多活了一回,不但晓得了前后两世卫恒对我的情意,便是即将再赴鬼域,也是和亲人一道,而不是像宿世那样抛下季子,孤身上路,死的绝望又苦楚。
一时之间,我顾不得腿上传来的疼痛, 一把抱住她道:“你感觉如何?”
当我展开眼睛,瞥见坐在床边阿谁熟谙的人影时,竟有些回不过神来,还觉得我还是沉浸在梦境中,仍未醒来。
人之将死,那些前尘旧事, 另有甚么是不能放下的呢?
因怕再有箭矢从内里射出去,我们并不敢立即走到门边推开门去张望内里的动静,只得从先前被射破的数个窗洞中朝外窥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