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矩走到城头,沉默看着长龙入海,脸硬如铁,继而,又抬目望向西北方,沉声道:“函谷关,可有异举?”
闻言,祖纳顿得一顿,而后便细细一阵沉吟,眼睛蓦地一亮,缓缓捋着长须,淡然道:“函谷关未起烽火,石虎战于荥阳,洛阳无战事,李矩不容,徒何如哉?然军令不成违,我等当引军回径关,静待时势!届时,李矩若亡,祖纳当长赋一阙,以哀其伤!”
卫夫人膝下无子,伉俪间的交谊亦随之由浓转淡,李矩凝睇着案上笔迹,往昔诸事一一闪现于面前,复又提笔,奋笔疾书:新婚燕尔情正浓,巧妇无子显笑容,阖族难容命另娶,忽逢王乱于陇中,受命荥阳据危地,粉面雪疑两分歧,素手簪花拈裙去,徒留垂朽一老翁!
万马奔腾,震惊乾坤,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。
半晌,投笔于砚,深深叹了一口气,不由得思念起建康之妻,卫夫人,卫茂猗。自永嘉之乱后,伉俪二人便已别居南北,迄今为止已有八载未见。
……
“这……”
吼声如涛,弯刀如林。
“皆乃晋室遗民,何来异志?何况,此人家小尽在城中,当不误我!信而不疑,方可得人从随,若非如此,李矩又岂能立品于此。”
祖纳率军出城六十里,行至洛阳西,正欲转向轩辕关。(洛阳是大城,魏晋,洛阳周边的县都属洛阳)
轩辕关居西南,距洛阳城一百八十里,函谷关据西北,距洛阳城两百三十里,两关呈直角拱卫,相距三百五十里。
“报……”
祖纳捋着长须,想了又想,笑道:“然也,吾之南回,并非无功而返,实乃审时度势之下,入轩辕,保颖川。”
刘曜前锋大将呼延谟冷冷一笑,以马鞭抬起尹安的脸,不屑的瞥了瞥,并未踩着他的背上马,冷声道:“开关,直奔洛阳!”
“击溃此军,击溃此军!”
“唉,吾已履履苦劝,何如世回却置若惘闻!罢罢罢,为民请命,该当百拆而不饶,吾现下便去寻他,定劝其开城,放民!”
祖纳端坐于马背上,死死的盯着那连缀起伏的怒涛,暗觉头皮生冷,牙齿发酸,浑身高低都在颤抖,紧紧的掐着本身的腰,极力的保持坐姿,悄悄叮嘱:平静,全军主帅,当镇之以静!
祖纳面红耳赤,气鼓鼓的甩着袖子窜出李府,因走得疾,竟几乎被门槛绊倒,李农箭步冲大将其扶住,惊道:“忘忧公,何事如此镇静?”
李浓放眼空旷的长街,凝睇着一叶飞絮缠上蛛网,闭了下眼,稍徐,转首之时神情恭谨,沉声道:“忘忧公,城中尚存遗民十余万,大多聚居于城南,若再行担搁,他日,必将为奴也!”
祖纳脸上青一阵、红一阵,眼神瞬息数变,暗觉额角青筋跳动,拉扯得两侧太阳穴模糊刺痛,重重的喘气、吐气,十息后,目光总算平静了下来,疾疾推开李农,快步奔向马匹,沿途将草丛青鱼踩烂,翻身上马,“锵”的一声,拔出腰剑,大声叫道:“敌骑北来,若逃必死!况乎,我等乃晋室铁军,岂可不战而逃?!速速结阵,待迎敌以后,缓缓撤入轩辕关!”
而现在,李矩正跪坐于案后,纵笔行书,面上神情肃目,眼睛半眯,转腕荡袖时,笔迹仿若凸纸欲飞,一笔一划,宛似银钩铁撩,尽显刚正不阿。然若细细观之,便会发觉其转笔之时,总似力有未尽。
李矩眉头一皱,将笔一投,双手按膝,缓缓站起家来,慢条斯理的扫了扫袍摆,缓缓堆起笑容,迎向室外,笑道:“士言来得恰好,本日风和日旬,李矩正欲探抚城南,莫若你我同往?”
……
河水清兮,足可鉴颜,内里另有游鱼如织,见人不避,反噬其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