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峤亦随其一同瞻仰,看着漫天银蛇乱缭,强笑道:“大司徒何需言此,现在虽乃泼天乌云掩蔽,暨待来日,逢阳即开!”
沉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,司马绍目光刹时一敛,三个呼吸,面上神情即显淡然,缓缓回顾,朝着殿中来人深深一揖:“父皇,儿臣目观此雨,思及幼时,母后常携儿臣于檐下,盼父皇返来。”
语声若矢,箭箭穿心,司马绍每闻一句,身子即作一抖,汗滚如雨落,渐而,背心冷透,浑身有力,蒲伏于廊,呈五体投地之势。
“唉……”
王导指了指温峤,捋着髯毛洋洋一笑,璇即,眉色却又渐凝,摇了点头,接过宫人递来的桐油镫,挥着宽袖向十五阶下走去。
王羲之身着乌衣,头戴青冠,掌着雨镫,玉立于高大笔挺的华榕树下。待见得青牛将弯角挑入巷中,卧蚕眉一扬,踏着木屐迎上前,足下水花生,恰若步步生莲。
“何故思叹,所思乃何,所叹乃何?”
刘隗从殿内出来,一屁股坐在殿外密密麻麻的行动阵前,拾起本身的履,瞅了瞅,胡乱着好,拍了拍胫邦,头亦不抬的笑道:“方之前贤,犹有所后。老若老矣,何不隐于厥后!”言罢,瞥了一眼身后的斑白诸公,裂嘴一笑,扬长而去。
纪瞻探手出帘,揽了一把冰冷雨水,拍了拍滚汤的脸,寒意徐浸镇神,沉声道:“祖逖尚存,王敦必将有所顾忌。然若祖逖一亡,世事即难堪料!现在之江东,民气不古,禁怀叵测!兵势若起,即挽危澜者,当觅之于外矣!”
司马绍站在殿外白玉廊上,摸索着廊上玉兽之首,目光时而深沉,倏而激昂。众臣已去,殿内行动一空,身后大殿中的明光已歇,朱门却敞,仿佛黑洞洞的大口,欲吞人而噬。
司徒府长吏温峤见了,从速一把托住王导的手臂,扶其缓缓下沉,王导笑了一笑,用力蹬上行动,昂首看了看天气,自语道:“吾亦老矣,目渐不辩物,神亦难自清,徒得一把花须,何故老迈于殿中?”
合座一黯,众臣蚁附。
蔡谟懒懒一笑,斜斜倚着殿柱着履,神情落拓,好似正与人促膝于月夜之下而非殿堂以外。
王导安坐于车中,闭目假寐,身子随车摇摆。本欲入大司徒府,转念想起已稀有日未曾归家,遂命车夫调转牛车。
“霹雷隆……”
“刁尚书,所言甚是!”
雷雨肆意的倾泻,将全部建康宫笼作白雾茫茫,十丈以外,即难见物,唯余乌墨色的桐油镫朵朵飘浮。
纪瞻重重一声假咳,半眯着眼,冷声道:“浩浩君子,何故背后议人?”
纪瞻与蔡谟同车,老将军背倚车壁,阖目沉神。蔡尚书凝睇着教员,见教员仿若已眠,便欲将帘闭上,却闻教员言:“清风可濯神,天水可浣衣,何需闭帘?现在之江东,恰需一场风雨!”
司马睿吐出一口白气,渐渐转头,看着噤若寒蝉的儿子,目中之锋渐作柔嫩,嘴角微微扬起,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,柔声道:“我儿,莫怪阿父,人皆有失聪之时!”
谢奕茫然,立品于檐下,抬首,凝睇雨中苍穹……(未完待续。)
“伯父!”
少倾,殿内不闻声,唯余丝丝寒气回旋,刘隗趾高气昂,斜视刁协,环顾殿左诸公,捧笏道:“臣,奉召!”
“非也……”
“老即老矣,何忧?”
王导眯着眼睛,捧着玉笏,缓缓挪步,走得极慢,百官即随厥后,即使刘隗滋意张狂,亦不勇于此时居前。
车夫勒牛,焉知却因青牛奔得太急,故而未能顿住蹄,拖着牛车滑出一道半弧,几乎牛蹲车翻。幸而,辕上车夫技艺了得,双臂齐挥,一阵拉扯,硬生生将牛车制于门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