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家捋尽髯毛水渍,呵呵笑道:“非也,非也,大好儿郎岂可言愧!切莫自责,快快登陆,小老儿坚信,本日闻败,他日必闻大胜!终将一日,不闻戈马声!”
值此浓夏之季,八百里建康,阳昼逢暴雨,雷剑狂闪于乌彼苍穹,大雨滂湃,泼珠倒豆般将江面砸作千坑万莲。
刘隗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大司徒王导,复扫了一眼殿左纪瞻、谢裒、蔡谟、周顗、阮孚、陆晔等人,淡然道:“洛阳之役,李矩失城,祖逖遥顾,唯有汝南郡守、平虏中郎将刘浓,率八千悍卒出轩辕关,三战三捷,斩首万余,力护十余万晋民,此功,不容不彰。”
“臣,亦附议!”
钱凤道:“可需致信刘……”
“罢了,其人当知,机不容失,时不复来!”大将军拉起袍摆,拧水作溪,阔步回返亭中。
十余侍女身着各色锦裙,沿着屏风跪于苇席,手中抱着托盘,内置金漆瓮与琉璃碗,瓮中泛动着东山采来的泉水,琉璃出自华亭,浅浅埋着香澡粉,泛着缓缓暗香。
“然也,洛阳已失,岂可不罚!”
刁协怒指刘隗,略尖的嗓音充满大殿:“刘侍中此言差矣,洛阳复陷于胡酋,乃我晋室举国之恸,刀协闻之,亦然痛肝寸断。然,洛阳乃李矩治下,与祖豫州何干?岂可相提而并论!”
世人面面相窥,继而,齐声道:“大将军所言甚是!”
一言既出,阖殿震惊,即便司马睿亦眯了眯眼。冠军将军乃三品列将军,虽有桓温居前任辅国将军,然华亭美鹤乃次士,入北尚不及两载,教人如何不惊!
刘隗歪嘴一笑,捧笏躬身……(未完待续。)
当事时,谢幼舆醉意酣然,背倚亭柱,横琴于腿间,宽袖拔七弦,琴声幽悠,虽历风雨而不歇;亭中舞姬,莲足似点蝶,小腰若萝旋,一颦一笑,展转俏顾,夺民气魄。
一叶蓬舟至北而来,飘浮于江浪中,起起伏伏,其状极危,幸而,操舟之人甚是了得,竹秆疾点,避过道道旋涡,险之又险的驻泊于城西柳渡口。
大将军喷出一口笑,继而,笑意难止,将袖一挽,背负于后,盘桓于竹下,凝睇着青翠绿竹,淡声道:“甚好,洛阳若失,建康必动!”
“哗……”
……
将将转过假山,丝竹声随风雨悄浸,翠竹碧绿成墙,内里,突现长十丈、宽十丈红亭,数十高冠峨戴者飘浮于此中,皆乃久负盛名之士。
“白叟家,谢过!”
零陵太守尹奉瞥了一眼苇席中的斑痕,复瞅了一眼倚亭歪睡的谢鲲,离案而起,揖道:“大将军,八哥倒悬,乃不义之意也,其心难容,论罪,当罚!”
谢鲲长眉一扬,喷着浑浊酒气,奔入雨中,将脖一仰,缓缓饮尽杯中酒,醉眼乜斜,指向大将军,裂嘴笑道:“恰若绿身红顶之八哥,倒悬也!”言罢,好似酒气上头,身子一软,斜斜扑向大将军。
“嗯……”
刁协赤目中顾,发指眦裂,俯视着刁协,寸步不让:“不知军者,何故言军!信使报言,石胡驻五万雄师于陈留境,若援洛阳,豫州即不保矣!”说着,朝着殿内蚁嗡众臣,团团一揖,叫道:“在坐诸公,觉得然否?”
斯须,大将军放声朗笑,拍了一下案侧痰盂,复击一声嗡响,大声道:“倒悬八哥即若盂缶,盂者,容人丁舌恶晦也!然若以掌击之,亦可闻得慷慨之音,诸君,觉得然否?”
舟中人披着蓑衣,牵着健马,抹了一把满脸雨水,递给船家一吊钱。
三婢合撑七尺宽的桐油镫静候,状若华盖,大将军木屐踏入镫下,负手行往竹林雅亭。
大将军斜踏一步,将谢鳎伏住,挽着醉熏熏的谢鲲走向亭中,神情泰然自如,因其挽扶谢鲲,是以衣袍为斜雨尽湿,然其却浑然不顾。待将谢鲲安设于亭角,拖曳着湿漉漉的袍摆行至左亭正中落座,身后白苇席为水所浸,色呈分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