仓促一日,拜尽各位尊师长辈,待归返清幽竹道时,已是月垂入溪。
刘浓微作含首,低眉敛目,心中却微动,卫协曾赠他一幅画,画中之人模糊便是她,刘浓识得她发髻的步摇,上面的琉璃倭珠出自华亭,而她必定便是卫协之妻,庾文君。
门内再出两婢,待瞥见刘浓时目光齐齐一闪,愣在当场。庾文君眉头微微一皱,捧着一卷书,朝另一边的牛车行去,四名小婢回过神来,从速跟上。
……
卫协放声大笑,转念之间又想起了本身的画,顿时把脑袋一缩,大声嚷道:“休言恁多,快快上来,且来观我之画,为我题词。本日,需得注题三首,非也,四首……”
刘浓告别纪瞻而往乌衣巷,拜访谢裒,将本身志愿奉告,恳请谢裒助之。
对座于案。
两名婢女旋步迈出门外,瞥见刘浓时眸光一亮,强忍着未呼出声。
仓促一眼扫过,尽皆十一二岁,刚离总角之年,无一人乃是旧识。而此时,这些卫氏后辈也纷繁向他看来,面上神采各别,猎奇有之,侧目有之,淡然有之……
何故?刘浓淡然一笑,近几年,王敦豫章军府四下拔才,凡是驰名有望者大多入了豫章,而晋室朝庭的人才却愈来愈少,很多郡县都是一人多职。不言其他,便是此次扬州定品,参予定品者三百余人,入建康的,却只要三十余名家中羞怯的寒庶后辈,而这些后辈乃经世之才,按晋律与世家思惟,道高于术,他们只能处置九品以下官职。
刘浓洒然一笑,正欲沿假山后的小道而上,却见廊上直直行来两婢,端手来至近前,万福道:“但是华亭刘郎君,夫人有请!”
何如,时不我待。
“是,谢过娘子……”
而此,恰是刘浓所谋,当下便将本身欲往之地奉告纪瞻。
刘浓深深一揖,目送庾文君之车隐在弄巷深处,微微一笑,心中不由得一阵豁然,七载后果保本身,而暗中令她运气窜改,虽是挡了她一世繁华,但失之东隅、得之桑榆,亦或这般温馨光阴,恰好适她。心想:临时如此作释吧,世上哪有分身齐美之事……
“临淮,徐县……”
四个美婢娇呼,眼里眨着异彩,昨日华亭美鹤入建康,惹得香囊漫天飞,早已传得里巷尽闻。
“不得无礼。”庾文君斜撩一眼,美婢顿时敛声,随后她又对部曲叮咛道:“此乃华亭刘郎君,快快请入内,切莫怠慢,夫君刚才还在念及。”言罢,面向刘浓:“夫君与刘郎君平辈而论,刘郎君勿需多礼,各执其意便好。文君另有事在身,就此告别。”
刘浓揽手至眉,稍稍一揖。
“长辈,小子并非……”刘浓长长一揖。
“这……”刘浓摸了摸鼻子,负手俯视,笑而不语。
开朗的笑声远远传来,刘浓收起满腹心境,脚步加快,穿过月洞直入大院,院中摆席错案,正有一群乌衣后辈落座于案后,行书的行书,染墨的染墨。
殊不知庾文君刚走几步,便俄然又顿住了足,回顾问道:“但是华亭刘,虎头……刘郎君。”
卫夫人,簪花小楷卫茂弘,王羲之的书法教员,有《名姬帖》、《笔阵图》等诸多名帖正篇传播于世,而世家女郎们行书也多从于她,陆舒窈便写得一手妙笔簪花。自衣冠南渡后,河东卫氏一半在南,一半在北,卫夫人未随其夫汝阴太守李矩,而是一向在建康为卫氏培养精英后辈。
因而乎,此消彼长之下,晋室之才,奇缺。
由正门而入,卫氏窜改不大,相较昔日,反倒有些冷僻,侵占玠亡后,卫氏便没有像样的精英后辈立朝名野,若非卫氏昔年在北地时郡望极浓,再加上渡江以后与琅琊王氏走得较近,怕是早已跌落上等门阀。但即便是如许,长此以往,不出十年必衰。而一旦跌落,再想复振门庭,难如登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