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拖尽最后一笔,又从案下陶出一封朱表,在沛郡刘氏四个字上交叉一撩,而后度步到窗前,暗思:顾陆联书,由娄县旧事为由,宛拒沛郡刘氏入吴,此乃小事尔,吴人治吴,吴郡乃吴人之地也,当不成强为。但是,顾陆结合,大事也……
“哦……”
……
阅毕,置书,端茶再饮。
小事尔,大事,在豫章啊……
诸般言辞难以述尽骆隆,但不知何故,刘浓却并不恶之,暗中竟有些许悲惨。
骆义在门前顿足,眺望悠悠苍云,淡声道:“此事原属骆氏辛秘,骆义为救阿兄,故而奉告于君。现在阿兄已然身败,孤身孑然,唯余项上头颅一颗尔。王公谋天下,家属谋靖平,阿兄谋何也?阿兄罪名昭著,阿兄为何也?刘郎君好生了得,为救老友而亡阿兄。然……”言至此处一顿,回顾笑道:“来时,骆义转道于娄县,见阿兄于狱中。阿兄有一言代之于君,刘郎君可想闻知?”
顾君孝佯怒道:“且答之!”
“入内续话,请。”
案上一盏青铜灯,此灯凤尾雁身,鱼鳞而蛇首,蛇首曲折至背后,透露一盏,盏衔一燃烧光,如豆。
顾君孝再道:“吴郡中正一职,汝可知落于何人?”
“何喜之有?不过案牍劳累也。”顾君孝捧着茶碗,皱着鼻子深嗅一口,转念想起中正乃是权重清职,并无案牍伤神,抿着茶,又道:“然,拔英拔才,乃君子喜为也!”而后挑着眼看向刘浓,欲笑却忍,殊不知却忍俊不住,裂嘴轻笑。经得此事,他实在喜好面前这位美郎君,居下而不媚,持才而骨傲,不骄不伪,直若壁玉砥砺,表里可观,浑然一体。
镇北军,人数独一五千,但即便是如此,已几乎触怒王敦。司马睿好不轻易偷偷建起来,莫非将为澎城刘氏私军乎……
闻言,王导身形一滞,揽起胸前尺长花须细看,不过四十余年,怎地就惹了两鬓斑白?推开身侧二婢,昂身走到廊侧,眺望晋室皇宫方向。
骆氏已将骆隆逐之族外?!骆氏欲弃骆隆……
骆义沉沉一个揖手:“实不相瞒,骆义有事相求。”
婢女轻声道:“家主,茶已凉,换否?”
司马睿亦下召:国子、太学,乃社稷之基也……
“朴!”
刘浓将至东楼时,稍稍顿足,将骆义请进中楼正室中。
刘浓右手悄悄抹过左手,走到门外,对碎湖道:“备车,去吴县。”待碎湖领命而去,美郎君看着骆义,慢声道:“刘浓前去吴县,非为骆氏,亦非为骆隆。”
顾君孝嚼虱一只,好似清理光了袍中藏虱,抖了抖袍摆,笑道:“美郎君,沛郡刘氏入不了吴郡!”
……
刘浓负手入庄,骆义并肩徐行,眼角余光不时悄投刘浓,半载不见,华亭美鹤姿仪更甚,眉宇间少了些平淡,却多了多少冷峻,法度亦更显安闲。
“且慢!”
刘浓将茶碗一搁,看了看劈面满脸希冀的骆义,沉声道:“此事,刘浓,恐难为之。”
骆义涩然道:“骆隆昔日礼节不周,尚望刘郎君莫怪!”
继尔,又摇了点头,非也,非也,顾陆隔阂甚深,岂会如此等闲便联作一气?
看着那缕月色的袍角浮隐于柳丛深处,由陆老领着经小门而出陆氏,陆晔眯着眼叹道:“良才佳资也,何如却,却自不量力……唉……”
刘浓笑道:“有何怪之,骆郎君所为何来?”
闻言,骆义神情蓦地一怔,手中茶盏滚落于膝怀,而他却涓滴不觉,颤抖着嘴唇,直勾勾盯着刘浓,家属已弃阿兄,他又入不得顾氏之门,阿兄,待斩……
刘浓问道:“骆郎君,何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