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妩怜不肯去庙里挤这烧香叩首的行列,不喜闻这香火,不爱看“天爷爷”两侧那尊尊佛像,就拉着痴娘跑到会上,东瞅瞅西瞄瞄。
妹子啊,我的好妹子,你叫我如何甘心?!
王妩怜“噗嗤”一笑,伸手一拍,拍在这巴结拍马的“狗主子”那颗狗头上,道:“起来吧,本夫人今儿饶你不死!”
王妩怜只是笑笑,面对亲妹子,她佯装甚么都不在乎,甚么都不计算,端稳了长姐风采,但在和顺漂亮的表象背后,她的心,已疯长出精密而锋利的牙齿,一点点啃噬着恨意!
天气渐暗,街道两旁货郎搁的担子、商家摆的摊子,叫卖的小贩,燃放的炊火,吊挂的灯笼,也吸引了无数的人,人隐士海的,淹没在人潮当中,痴娘仍谨慎翼翼顾着脸上的面具,服膺取临出门时四郎的殷殷丁宁。
痴娘涓滴没有发觉到姐姐非常的神态,重又拉着姐姐挤到人群里瞧热烈。
“喳!”
郭老三学这清宫寺人学得也颇像,与王妩怜一唱一和的,倒叫痴娘看傻了眼,呆杵在一旁,也不晓得这二人唱的是哪一出?
赶庙会,扎戏台,看霎贼,下午大套儿戏,戏台下是万人坑,人挤人,还来了镇长点一出戏,大官儿讨了“天官赐福”的吉祥,赏伶人现大洋。
痴娘却闷闷不乐了,戴着面具捂着脸,对郭老三是爱搭不睬的,闷声儿逛了一圈,她俄然眼睛一亮,冲着人群里一道忽闪而过的身影,急喊一声:
“郭老三,快松开你这贼手!这地儿设结局子,你如勇敢耍恶棍,我可要喊人了!”
“丁夫人!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多有冲犯!丁夫人大人大量,就饶小的一回吧!”
王妩怜却盯着谢礼戏上“跳加官”的伶人,满面嬉相、头戴鬼脸子作戏,登虎榜跳龙门,可努力儿了,她又扭头瞄一眼妹子脸上那面具,状似漫不经心肠问道:“听丁老太太说,妹子出嫁时,咱爹随了好嫁奁,是奇怪物,可值钱了?”
“有这么玄乎?”王妩怜嗤之以鼻,觉得亲妹子是在诓她,藏了个宝贝不肯与别人分享,却奉迎了婆家,如果暮年拿出来典当了,闹饥荒那阵子,爹又怎会将她卖去北方大户人产业童养媳?
王妩怜一听这话,气也消了大半,见郭老三虽是小人嘴脸,浑不端庄,却句句巴结拍马,凑趣奉迎,听得民气里舒坦,特别是“丁夫人”这一宣称呼,令她顿时心花怒放,接回绣花鞋,佯装羞恼地答:“奴家的四郎可不饶你!”
“哎呀!”王妩怜俄然惊叫一声,挤在人群里左顾右盼的,帮衬着看街边的零嘴儿小吃和奇技淫巧的西洋货了,走着走着,一个不留意,竟遭人伸了毛山绿爪,在脚上偷摸一把,她足上套的一只绣花鞋竟被人脱了去!
“行了!甭说了!我也只是随口一问,你自个想不通这是如何回事,归去再渐渐揣摩呗,我们先到那边瞧瞧去!”
“你家四郎心可宽哪,还想着给我也买份礼品?”王妩怜打眼儿瞟着她,“妹子,你就不妒忌?”
庙会里,除了“游神”、老司主祭、跳仗鼓励,最缺不得的就是小货郎挑担儿来呼喊叫卖。
王妩怜自个儿吃得欢畅,哪会想着别人,嘴里却还调侃着,半真半假地讽刺这妹子断念眼,对个男人断念塌地的,对方也不见得会珍惜!
痴娘正瞪大了眼看戏台上作戏的花脸儿,耳边是锣鼓咚锵儿的震响,有些听不细心,冲姐姐诘问了一句,才在面具底下闷声儿答:“哪是呀!咱爹如果有那值钱的物什,哪能积劳成疾,早早地去了。”
瞟一眼痴娘脸上戴着的面具,王妩怜“噗嗤”一笑,“是是是,天底下,就你的四郎待你最好了!哎呀,你如何不叫他陪你来逛庙会,还缠着我做甚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