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这事儿,嫣红可没少说嘴。别个闻声动静都起来了,偏她闻声了跟没闻声一样,躺在那边装死。
越是清楚自个儿已光阴无多,就越惊骇那一日的到来。她想活着,哪怕多活一时一刻也好。
郝姑姑在这炕上睡了十来年,拿热炕贴着,腿上能好受很多。吴语桐来了,便将处所让出来给她睡。
“能去,能去。”沐兰嘴里虚应着,内心悄悄叫苦,有张氏盯着,她想往深水里去就难了。
张氏手足无措,“这可怎生是好?这可怎生是好?”
沐兰压根就没往那上头深思,一心想着往深水里走一趟,捞些好东西返来给吴语桐补一补,因而挽着张氏的胳膊不住地撒娇,“张婶,你就让我去吧。我打小就下海,海里跟咱家后院没两样,能出甚么事儿啊?你不是也说我比鱼游得快吗?还怕我被鱼叼走了不成?”
吴语桐牙齿颤抖,碰得碗沿叮叮作响,费了好大的力量才喝出来一口,含在嘴里半晌吐出来,眼泪跟着扑簌扑簌地往下掉,“我是不是……这就要死了?”
沐兰听她语气松动,得寸进尺地笑道:“张婶不是怕我,是疼我呢,那我去了……”
吴语桐原是不肯的,却拗不过长辈,只能忸捏地受了。
张氏叫她缠磨得没体例,一指头点在她的脑门上,“我是怕鱼吗?我是怕了你。”
吃过饭,沐兰和张氏清算清算筹办往海边儿去。辣椒婆筹算上山,一面拿了草绳绑腿一面分拨道:“瑞芝留下照顾语桐,嫣红,你随我上山。”
郝姑姑有老寒腿,每到阴天下雨就疼得针扎一样。辣椒婆原在乡间住过,打小瞧着人家盘炕,瞧很多了,自个儿也能摸着一些门道。
吴语桐没再说话,只几不成闻地感喟一声。呼吸垂垂均匀,一声未咳,竟可贵睡了一个结壮觉。
张氏一听这话就虎了脸,“这个时候海水凉着呢,不准去。”
吴语桐无声地笑了一下,“人哪儿有不死?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。”
沐兰倒是半宿未曾合眼,早上起来眼下青灰一片。
“沐兰,你说我身后能见到我娘吗?”吴语桐问道,声音悄悄的,染着别样的哀伤。
她娘是好女人,身后必是上了天的。像她这类进过脏处所,做过脏谋生的,身后十有八~九是要下天国的吧?
吴语桐之前也吐过血,不过一星半点儿的,这回却呕出好几口,落在炕前偌大一滩,鲜红刺目。莫说别个,连她自个儿都被吓到了。一张脸惨白惨白的,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沐兰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,声音哽咽隧道,“我会想体例医好你。”
语桐娘死得早,语桐已经记不得模样儿了,只记得她娘手很巧。家里穷,过年买不起绒花儿戴,她娘从自个儿的袄上裁下一块布来,缝两朵给她戴在头上,比买来的还要都雅。
郝姑姑比张氏平静很多,搬起水罐倒了一碗水,递到吴语桐嘴边儿上,“来,先漱漱口。”
“不可。”张氏一把揪住她,“要去也得等吃过饭,日头升起来和缓和缓再去。另有,今儿你莫一小我去了,我陪你一块儿去。”
沐兰有些傻眼,“张婶也要去?”
吴语桐内心一定不明白这一点儿,可这类时候,她甘愿信赖郝姑姑说的是真的。
“怎的,我不能去?”张氏盯着她,眼神儿利得像是要穿透她皮肉看破她心机一样。
炕上躺不开,两人头见面地靠坐在一起。背后垫一块儿兽皮,身上再搭一块儿,听着风从洞口刮过的哭泣声,一时之间谁也没有睡意。
早餐主打仍然是菜汤,不过比晚餐多了个菜团子。面是野栗子晒干磨的,里头裹上切碎的野菜,加上几颗榛仁松子仁,再搁上几块蒸熟的海蛤肉和腊肉,非常顶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