净霖多次得他援手,听出他的闷闷不乐,不由张了张口。
“不敢当,鄙姓曹,单字仓。半路削发,在北边学了点咒术,修为不精,未筑灵海,更未曾化出秘闻。因为天赋不敷,便绝了修道的动机。现在走些灵石灵草的买卖,混口饭吃。”苍霁臂枕脑后,娓娓道来。
一年之前, 净霖曾斩西北大妖虎头枭。此枭位居北地偏西的池沼荒地, 本是苍帝座下置西抵当血海的一员大将, 却因些至今未明的胡涂事, 掠杀了北地三城的百姓。净霖负剑孤身前去,将虎头枭斩于血海之前,引出邪魔惊天涛浪。苍帝到时,只见那白袍一剑封海,无数巨浪劈面而止,咽泉剑前无魔僭越。
老衲道:“贫僧知经籍有趣,却也是没法为之。公子心修剑道,最忌暴躁,归去后,亦要日日念念才好。”
“破火线立。”真佛说道。
苍帝心下一动,余光见它又坐半晌,忽地弃筷跳起来,伏在池边抄杯捞鱼。池中不过几只手指是非的红鲤,初萌梵音才通心性,一个个围着石头的小杯打转,反而逗得它越探越深,终究一个“咕嘟”栽进池中,顶着莲叶晃了一头的水。
“帝君已洞察秋毫,心存考虑。”真佛点头。
净霖犹自闲坐,指间拢着的佛珠已干,他俄然生出股凉意。石头“啪”地复原,与净霖并坐。
“曹兄弟。”净霖唤道。
真佛却抚掌大笑,将一颗佛珠抛丢入池中,说:“南禅八百莲池水,缘定此中不成探。帝君想弄明白,不如踱步自寻。”
苍帝沿池而去,在袅袅梵音中,见那佛珠沉湎水面,逆流南去。莲池最南处,万花之间停一小舟。舟上对坐两人,一为持经解道的老衲,一为披着天青宽衫的男人。
苍帝拨雾了望,竟痴了。
苍霁一头雾水,心道本身既没露形,也没显鳞,却仍在净霖的目光里系上了扣,说:“那日别过,还未曾问过你名字。”
“就是这般。”老衲看着净霖,“方说公子尚不解世。”
净霖心道本身修为已成,活了很多年了,叫他哥哥岂不是乱了?
苍霁感喟,翻过身去,背对着净霖说:“不过我修为浅,让你叫声哥哥倒是委曲了。不必客气,你我姓名相称便也行的。”
苍帝忽问真佛:“一点朝气,顽石亦能脱胎成人?”
可惜,可惜。
净霖不疑有他,说:“槐树城原设于南边凤凰统领,克日凤凰东迁,南边已势如冰炭,恰是要九天门着力之时。”
老衲说:“公子凡俗不近,修为虽长,此心却孤。这人间最叫人销魂的不是邪魔,而是‘情’字。心修剑道,看似超脱万物,实则如履薄冰。错一分,断一念,毁一心,便是万劫不复,神磨难论。”
老衲长叹一声,不再回声,对净霖抬手作礼,回身登陆而去。
老衲愈念愈慢,忍不住迟咳一声,对净霖说:“但是腻了?”
“劫数良缘具不能料,帝君心机百转莫测,与其寻出来,不如听任自流。”
“他既是我的劫,便是我的命。”苍帝身隐雾间,“六合之间能称帝者唯我罢了。这命我给不了,只能先杀了他以却后事。”
他的灵海生于秘闻以后, 绕着咽泉形如风雾。一眼望去, 难以见底, 只能瞧见咽泉寒芒萧杀,耸峙在他胸口间未曾倒斜。
苍霁自后瞧着净霖,见净霖颈后光亮, 白净爽净,只无声一笑。他在九天门鸣金台上窥视净霖数日,已将咽泉形貌了然于心, 除了那甚么降魔剑道,他待净霖更成心机。如许胸藏利剑的人,谁能料得他抱起来是软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