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难觅清欢 > 6.最是难测帝王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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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几时,宁福海便引着执刑的内侍进了殿,苏子澈在御案后跪着,殿中的景象没法看清,只听得那脚步声响起,跟着另有其他的响动,似是刑床、刑具之类的事物被安设在了金砖上。他有些慌乱,望着兄长正欲再言,内侍已恭敬地向他道:“请殿下这边来,容奴婢为殿下宽衣。”他这才记起王公贵胄受笞皆是掳衣受刑,完整地颜面扫地,愈发无措起来。那内侍见他无动于衷,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。

感遭到兄长苍劲有力的手握住了本身的肩膀,苏子澈顿时松了口气,不料下一瞬却被果断地推开。

谢玄在悠远清越的笛声中醒来,入眼是幽林晨雾环绕着杏花,四下不见人影,惟笛声盘曲泛动,宛转婉转地随风飘来。他循声而去,在溪旁的杏花林中见到了斜坐在树枝上吹笛的苏子澈,相视一笑正欲开口,身后忽而传来一片喧闹之声。

苏子澈沉默好久,不甘心道:“方才陛下骂的没错,麟儿就是恃宠而骄。”天子见他这般安然承认,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,只听苏子澈怯怯地问:“陛下还要打吗?”天子见弟弟面色发白,泪痕宛然,实在是被吓到了,用心沉吟了会儿:“就凭你这肆意妄为的性子,朕如果此次姑息了你,难保下次不会再犯。”面前的少年身子一僵,低垂的视野未能捕获到天子眼底轻浅的笑意,几近又要哭出来:“麟儿包管,再不敢了……”

天子顾恤地看着他,轻描淡写隧道:“谢玄是京兆尹之子,你与他莫要交从过密,谨慎御史奏个你‘结党营私’之罪。”

苏子澈眨眨眼,恍然认识到兄长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就让自个儿画地为牢,待着不是,出去也不是。他低头在兄长腿上悄悄蹭着,闷声道:“三哥就念在麟儿初犯,饶了麟儿这遭吧。”

他想到的,天子何尝想不到。苏子澈夙来娇纵,仗着先帝的偏宠,从小就受不得半点违逆,便是身为储君的苏子卿都需让着他顺着他才行。天子并非不肯宠他惯他,随他是走马章台还是沉湎诗书,他都能够由着他混闹,少年儿郎,肆意清闲些又能如何。苏子卿既为储君,因着皇位的桎梏,向来不期望自在,而他远嫁黎国的胞妹,也不过是换了个金丝笼待着。唯有麟儿,生来就不受拘束,他也不肯到处拘着夙来宠嬖的弟弟。只是再如何清闲尽情,都不能忘了一个“度”字。为着上元之事,天子将他留于宫中,他却因陆离受伤而不欢畅,哄了数次才垂垂开颜,昨日苏子澈说想出宫喝酒,他明显担忧得很,却不忍扫了他的兴趣。

苏子澈提步便走,董良清算衣衿的手一空,无法地点头,行至谢玄身前道:“谢六郎孤身一人,不如与我们一同归去?”谢玄见苏子澈在马背上微不成察地摇首,会心肠一笑,直言回绝了董良的聘请。

哪知一去便是一夜未归。不但出宫,还出了城,更夜宿城外。

“清之,”玉笛声歇,苏子澈唤回他的目光,摇了摇手中的笛子,笑道,“接稳了!”说着便把笛子抛了下去,谢玄抬手接住,眼睛却朝山下一斜:“但是来寻你的?”

苏子澈告饶地望向兄长,只见那年青俊朗的侧脸上没有他熟谙的暖和宠溺,冷厉的线条勾画出九五之尊不成违逆的严肃,他恍忽记起幼年在行宫的日子,太子苏子卿带着他游瀚山,走了好久才登上山顶,山颠之上云雾环绕,苏子卿吟鞭东指,说这天下之大,莫不是他们苏家的。那是苏子澈第一次晓得,甚么是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”。当时的天下事先帝的天下,现在江山易主,面前之人才是独一无二的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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