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福海轻声道:“陛下,太子殿下和四位将军来了,在殿外候着呢。”天子头也未抬,还是看着面前的手札:“让他们出去。”宁福海躬身欲去,天子又道,“慢着――让太子一人出去。”
“第一件事,小叔父托孩儿照顾好王妃和她的孩子,以及艮坎离巽四位将军。这原就是孩儿应做的,即便小叔父不叮咛,孩儿也不会教他们受了委曲。第二件事……”苏贤话语一顿,膝盖一曲便跪了下去,“小叔父命孩儿转告陛下,请陛下杀了南乔。”
直到一盏茶吃完,天子方又淡淡开口:“你退下吧,宣艮坎离巽出去。”苏贤躬身退下,天子又道,“等等!――不见了,让他们各自回府安息吧。”苏贤不敢多问,只低头应是,走到殿外时清风徐来,身上一阵凉意,方知早已汗透衣衫。
天子神采还是平平平淡,没有较着的肝火,也不像是风雨欲来时的安静,只听他问道:“挫骨扬灰,麟儿这么恨朕……贤儿,你是旁观者,都说旁观者清,你奉告朕,朕是不是待他不好?”苏贤声音发紧,道:“小叔父出征前,陛下也曾问过孩儿,是否萧瑟了小叔父。当时孩儿的答复是,不管陛下是否真的萧瑟了小叔父,只要小叔父感觉萧瑟了,那便是萧瑟。陛下所问,旁观者恰是没法答复,惟单身在此中之人,才气答复陛下的题目。”
天子步入殿堂,他从未感觉这个宫殿如此冷寂,如此寥落。尚德殿清楚跟昔日并无任何分歧,这天下也与昨日无任何不同,但是麟儿不在,他便感觉浩浩乾坤,竟有些空落落的。
他坐到御案前面,将苏子澈的绝命手书放在案上,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些遍,执意想从中看出些马脚来,以证明这本非苏子澈笔迹,或者手札内容是假的。
死生不相见,你真狠得下这个心,麟儿?
或许便是那一日,他高傲倔强的弟弟撂下狠话,悲伤地从这里分开,今后再没有返来。
目光所及尽是披麻带孝的骁骑军兵将,全军尽缟素,将班师的喜气尽数冲散了,他只觉这红色格外刺目,像是夏季里飘落的雪,带着小弟深切的恨意,将他的心都冻住了。想到小弟,他眼底的肝火与杀意顿时散尽,转头看向董良等人,问道:“你说秦王薨了,尸首呢?怎不见棺椁?”天子声音听来极是安静,仿佛所问之人与他无分毫干系。众将领闻言却皆是心头一震,红着双目垂视空中,无人应对。
天子沉默半晌,道:“是,想来大师都乏了,先去安息吧,待回宫再……再论功行赏。”他回身徐行上了銮舆,起驾之时回顾一望,满座衣冠似雪。他回过甚来,似是疲累般支起额头,銮舆沿着长长的朱雀大街走过,一向行至宫墙深处,他的姿式半分未曾变。直到尚德殿门前,宁福海欲扶他下来时,才俄然开口道:“宁福海,你说……是不是朕非要麟儿去岭南,他在那边水土不平,过得不好,内心非常愤恨朕,以是……才要同朕开个打趣,想让朕狠狠伤一转意,他实在……底子没有死?”
“如许啊……”天子叹了口气,“那这三件事,你都承诺他了?”苏贤点头道:“孩儿承诺了小叔父前两件事,这第三件事……孩儿不敢承诺……”
昭元四年暮春
天子淡淡道:“你错了,他恨不得朕痛不欲生,随他而去呢。”苏贤骇怪万分,当下跪伏于地:“陛下!”天子冷冷地看着他:“你怕甚么,莫说朕不会随他而去,便是当真随他去了,你是储君,到时候担当大统,该欢畅才是。”苏贤重重磕了一个头,道:“孩儿绝无……”
宁福海轻叹一声,他晓得天子几个月来一向牵挂着秦王,前段时候传闻秦王受伤,已是心疼得食不下咽,此时本是欣然出城驱逐秦王,孰料迎来的竟是凶信,内心只怕会更加难受。秦王薨了是多大的事,便是给骁骑军天大的胆量也不敢造此谎言,可眼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,也难怪天子起狐疑。他考虑半晌,道:“陛下先前遣了太子殿下畴昔,详细景象如何,一问太子便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