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。可现在二爷来家,尚赁了屋子在外哩。再者,如有个甚亲戚来投,莫非叫人家去住堆栈?当值如有合适处所,奉告一声。”
袁当值瞧了卢婆子那只筋骨凸起的手,双眼饧涩。
八斤嬉笑着躲过卢婆子,大声叫道:“爹诶,快叫娘停止,儿面庞疼哩!”
八斤两只黑溜溜的眸子子四下打量了一下,堂中另有几桌客人,且卢婆子正翻开帘子出来,非常不便利。便朝卢管事挤了挤眼,拉了嗓子大声道:“老爹下回再来啊!”
小灶下水烧得咕噜噜地响,正摒挡些鱼虾的李大娘子瞧见,扯起她那尖尖的嗓子四下里叫八斤。八斤嘟哝着从院子角落的茅房里钻出来,一脸不满:“连上个茅坑都不痛快!”两手兀自系着裤带。
卢管事闻听,不觉惊奇。自家一贯做事谨慎,本日只为刺探口风而来,如何流露了半分口风,这小子为何说如此话来?
堂中世人爆笑,卢婆子再无半分力量去捉他,只笑得直喘气:
这倒是句谑语,卢管事因与卢婆子同姓,每常照顾些买卖罢了。可卢婆子一个孀妇婆子,熟谙的人便常常好开些打趣。八斤夙来是个没脸没皮的,能说的不能说的十足从那张阔嘴里往外蹦。幸亏是个半大小子,也无人计算。
卢管事赔笑道:“原是高家大郎,那倒是个有本领的。”
李大娘子刚拧了一只青虾脑袋,手指上粘着一团虾粪,听了此话顺手便将那虾粪朝八斤一甩,口中嘲笑道:“懒人屎尿多,你一个上午上得三四回!还不给堂上送沸水去!”
卢婆子亲身斟了茶,晓得此时候必是要用饭的了,便问要些甚酒菜?
卢管事因道:“为何不另建酒库,现在清平县繁华,两个酒库也当得,又多为朝廷赚些银子,县老爷也得好名声。”
“你瞎扯甚?不过是喝盅酒,乱讲几句闲话罢了!”
那袁当值平日也吃惯了卢管事的酒饭,当下不再推委,坐定了,两人说些张长李短市道见闻宦海邸报之类。
卢管事两个喝了一回酒,提起仆人想买两间屋子住之事。袁当值讶道:“贵府上不是有一处宅院?”
袁当值那两条八字眉毛便抬了抬,夹了只虾嚼了,拉长了调子道:
“就是他府上的。你个管事怎做地,连济王都不晓得?”袁当值已是微醺,酒气涌上,一个呃逆,说话更是不忌。
卢管事听了呵呵直乐,袁管事啧啧直道:“这贼婆子,凭短长的嘴,我只说得一句,她硬是回了我十句。”
卢管事叹道:“原道老百姓难,莫想现在连官老爷也难哩!莫非就别无他法?”
八斤揪紧裤带跳了畴昔。顺手提起直冒白烟的炊壶往堂上去。堂中稀稀落落几个客人,尚不到午餐时分,衙门里常来的几个吏人并些老主顾还要些时候。老板娘卢婆子却扯出一个菊花般的笑容在号召一个熟客。八斤径直走畴昔,口中呼喊着“沸水沸水”。到了桌子叫一声:
卢管事骂了一声奸猾,也不在乎,提脚去了。
卢婆子闻听,掀了一边眉毛,怒道:“当值老爷,这却不好冤枉我。中秋放新酒,八斤天未亮便去排的队,挤得鞋都掉了,也只沽返来这十数斤。哪来的水,有也是大老爷你的口水!”
卢管事忙布菜,又斟了一回酒。那袁当值便乜了眼瞧他。
八斤那张阔嘴往两边一扯,拉得好宽,暴露一口瓷实白牙,抬高了声音道:“阿爹,你成日请那当值喝酒,供得他菩萨般虔诚。他发言却不实在,藏着哩!”
八斤呵呵笑了两声,将几个碟子撂在一处,欲走时又丢下一句:“管事每费了钱,请公人们喝酒用饭,不如给我几个铜子,却也有些用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