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本欲安闲独处,但长公主相邀,不得不遵,只得跟在她身后半步,复又东行。
芳馨道:“御花圃又叫益园,固然景色还不错,但毕竟小了些。汴城西北另有个行宫叫景园,先帝刚即位那几年都住在那,直到立了皇后,才回到宫里住。”
我忙道:“谢长公主殿下。”
我听她结论皇后的旨意,便不敢接口。抬眼一望,已到了东亭下。东亭名为梦溪,摆布联曰:“洞隐千峰月,城浮万树烟。”
我答道:“多谢娘娘挂念,臣女统统都好,只是有些想家。”
升平赞叹道:“怨不得母后总让本宫多读书,本来十二岁的女孩子就能入宫为官了。朱大人想必很无能。”
我问道:“升平长公主是谁?”
益园南门在望,重重动机在我脑中闪过。“自来帝王家,家事便是国事,也难怪先帝难以决定。”
皇后道:“宫里虽说人少,可上高低下也有千八百人,每日琐事很多,我们姐妹恐不得空亲身教养孩儿,四位大人正解了燃眉之急。何况宫里添了新人,我们姐妹也不怕长日漫漫,无人做伴了。”我听了不觉好笑,既说“琐事很多”“不得空亲身教养孩儿”,又如何“长日漫漫,无人作伴”?真真媒介不对后语。世人一笑作罢。
忽听皇后道:“你哭了?”
陆贵妃道:“这是臣妾应尽之礼。”
天气已暗下来,红叶与绿萼点起宫灯,芳馨扶我走上半云亭,但见塘边浅水中,几只小鹤悠然安步。塘心一所板屋,两只天鹅绕屋游弋。我支颐坐在亭中,不觉建议呆来。晚风习习,清氛中添了寒意,芳馨赶紧为我披衣。
我答道:“家父是熙平长公主府上的总管。”
芳馨悄悄道:“这是长公主身边的执事沅芷,自小奉侍公主的。”
升平道了免礼,又笑道:“本来你便是新入宫的女巡。恭喜了。”
桂旗指了屏风旁一张椅子请我坐了,又到屏后向皇后道:“娘娘,这会儿传早膳么?”
那宫女笑道:“女官今后还会再选的,殿下不必放在心上。”只见这宫女只二十来岁的年纪,一张圆脸,身材微丰。
宫人们这才揭开盖子。皇后的早膳,不过是御田粳米粥、白面饼与八样小菜。我这边是粥与面饼,小菜减半。悄悄用完早膳,皇后便斜倚在榻上,我背靠苏绣屏风,坐鄙人首。
升平向身边的宫女道:“别忘了备一份贺礼给各宫的女巡女史送去。”那宫女恭声承诺。
我悄悄向上望去,但见皇后身着紫云金凤曳地广袖长衣,戴着赤金璎珞项圈,脂粉浓厚,珠翠满头。面貌只算得中人之姿,比之周贵妃固是远远不及,连陆贵妃也比她多了很多安闲平和之气。
皇后笑道:“你是长公主向本宫举荐的得力之人,本宫没有甚么不放心的。”
对后代的关爱之情,并不因身份职位而有所别离。“娘娘放心——”
陆贵妃笑道:“于大人就是会说话,怨不得姐姐疼她。”
升平笑道:“怪道朱大人言谈举止不输大师之女,本来是熙平皇姐调教出来的。”说罢不竭问起殿选的景象,我一一作答。
我垂目凝睇手上的象牙短笏,沉沉牙白冰冷黏滞,一如我现在的表情:“臣女由家父发蒙,也曾请夫子指导过功课。”
乳母拉着高曜的手走入椒房殿,见了我,不觉一怔。高曜问道:“嬷嬷,这位姐姐是谁?”
我来得最早,桂旗引我坐在右首第一张座椅上,又奉茶上来:“朱大人来得早,皇后娘娘还在打扮呢。”
我心中似打翻了一盏滚茶,一颗心躲在胸腔一隅抽搐不已,痛煞闷绝。我不动声色地抚去额发间的盗汗,谨慎回道:“长公主待臣女恩重如山。臣女不敢不恪失职守、经心极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