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淡淡一笑:“她取的,何止是‘经’?”
出宫时起了风,周身微有凉意。仪元殿的碧瓦在朝阳下腾起灼灼金芒,断断续续,仿佛随风摇摆。想着方才的事情,我不由入迷,锦素推我道:“玉机姐姐和我们一道去学里么?”
周贵妃淡淡一笑,并不辩论,神采如冷月凝于寒冰:“忸捏。臣妾为不失人,却讲错于皇后。”[30]
我正发楞,忽听锦素的声音在我身后道:“姐姐在看甚么?”只见她一身杏花单衫,拉着大皇子高显的手徐行走近。高显只比高曜大了几个月,身着石青色锦袍,小脸雪团普通。眉间若蹙,似有愁绪,当真像极了他的母亲。
红叶将长发松松绑在颈下,又道:“奴婢瞧着那白成全色倒好,却记不起来是哪宫娘娘的犒赏了。是女人进宫时带出去的么?”
我微微一笑,将两封信一道封好,递给绿萼:“我在熙平长公主府的时候,也只是个奴婢罢了。我晓得做奴婢的苦处,对你们好是应分之事。”说罢又问道,“这两封信要如何才气送到长公主府?”
我接过茶:“恰是。”
王氏这才假装乍见贵妃,双膝浅浅一屈,居高临下道:“娘娘万安。”陆贵妃闭目不睬。
本来四位女巡当送皇子公主去前面上学,但本日皇后却命内侍相送。孩子们走后,皇后道:“本日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说,故请各位大人临时留下。”世人领命。
陆贵妃神采安静,缓缓跪下:“臣妾有罪。请皇后惩罚。”
绿萼低头一笑:“多谢女人,女人对我们这些下人当真是好。”
李氏退下后,红叶欢乐道:“殿下好学,李嬷嬷也耐烦。女人料事如神!只怕彻夜芸儿又要过来取经了!”
礼毕,我笑道:“偶尔南望,见到皇城名胜,就看住了。”
我又探身望了一眼。遐想十六岁的少年,站在金水门楼上,望着夜色中踩踏为泥,炮火中燔烧成灰的嫡亲,不知眼角冰冷的赤色中,有无半分幼时的友悌之情。
皇后冷冷看了她们二人一眼,说道:“所谓‘刑不避贵,泽不隔下’[28],上重违法,后宫亦然。”
我自镜中一笑道:“打扮富丽了,恐有人说闲话。”
我顺势拉起高曜的小手,扶他起家,高曜恭恭敬敬地向陆贵妃道别。王氏欲上前拉太高曜,芳馨与红叶领着两个小丫头,又有乳母李氏带着芸儿等簇拥着我和高曜,早走开了几步。
我顺手拿了一只素银环给她:“还是这个吧。”
陆贵妃忙命穆仙扶徐嘉秬站起家,嘉秬口唇一动,还要再说,见穆仙悄悄点头,遂含泪不语。
午初时分,我和高曜从守坤宫领了午膳出来,路过思乔宫时,瞥见陆贵妃跪在西侧门口,穆仙跪在一旁撑着纸伞遮阳,两个小丫头跪在身后。一个三十来岁的内监奉了皇后的旨意,站在一边监督。
高曜本来看着王氏,还非常踌躇,待传闻夫子要罚他誊写《孝经》,也不顾王氏的禁止,忙站出来向陆贵妃端端方正行了个大礼,说道:“陆娘娘万安。”陆贵妃浅笑道:“好孩子。”说罢又看着我道,“快归去吧,这会儿日头大,恐晒坏了殿下。”
我点头道:“那你快去办。奉告送信的人,说我立等复书。”
皇后理亏,语气不免锋利而短促:“惠仙,你这就去内阜院说明宫规,此后不管哪宫妃嫔,在巳正之前私行前去前殿,便如陆贵妃般,在本身宫门前跪上旬日,合宫高低罚俸半年。现下说明,中午认罚,也不算冤。”
皇后傲视道:“徐女巡请讲。”
我蹲下身子,浅笑道:“陆娘娘是殿下的庶母,殿下当‘致其敬’才是,怎的还不过来向陆娘娘施礼?若让夫子晓得了,又要罚殿下誊写《孝经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