慎媛还是不答。我不再说话,只冷静站在她身后。很久,方听慎媛道:“她说,她年纪长我很多,我这式微病体,怕是要死在她前头。我这形貌……她不屑仇恨于我,只是不幸我罢了。若不是太后叮咛,她实在不肯踏入这历星楼一步。”
我向上看了一眼,但见二楼的窗户也开了几扇,两个小宫女婢立在寝殿的门口,只看不清寝殿的门是开是闭。“贵妃娘娘还在上面么?”
周贵妃道:“儿臣正有此意。”
我忙道:“陛下并非无情,娘娘切莫悲观。”
我低低道:“这都是两宫的恩情。”
慎媛微微嘲笑:“不错,雷霆雨露,莫非皇恩。”
周贵妃点头道:“本宫也曾有一名孪生姐姐,可惜芳魂早逝,已去了十几年了。”我曾听芳馨说过周贵妃的姐姐,当年嫁与废骁王为正妃,不久便难产殁了。只听周贵妃接着道:“我们姐妹分开好久。本宫在朱大人这般年纪的时候,最大的心愿便是早日与姐姐相聚。厥后好轻易见了,没过两年她却去了。本宫又只剩了孤零零的一小我。”淡淡的哀伤如日光下的薄雪,很快消逝无踪,“百姓们提及为官的繁华,无外乎骑马坐车。岂不知,顿时车里看山色,怎及骑牛的安闲。若能转头,本宫只愿与姐姐在一起,结庐于一处山净水秀之地。来日各自嫁了,也能经常见面,我们的孩儿也能日日一起玩耍,就像亲兄弟姐妹普通。朱大人也有孪生姐姐,想必感同身受。”
太后对劲道:“你向来有分寸,本宫放心。”
太后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又向天子道,“慎媛固是有错,却甚是不幸。她毕竟是曜儿的生母,天子还应垂怜。”天子恭声应是。
小池劈面廊下的小宫女见我和周贵妃并列立在池边,忙止了谈笑,遥遥施礼。周贵妃悄悄一抬右手,淡淡笑道:“幼年真好。本宫在她们这个年纪的时候,日日读书练剑,甚少逛园子。现在看来,恐是孤负很多好风景了。”
周贵妃浅笑道:“母后放心,儿臣晓得。”
慎媛掠一掠发鬓:“好不好,有甚么要紧。我现在独一的心愿,便是你和曜儿统统安然。总算你们未曾受我扳连,我也能放心了。”她的心愈是痛苦不甘,神情愈是安静淡然。
小九道:“娘娘怎肯开窗?都是周贵妃命奴婢们做的。”
太后笑道:“恰是。曜儿该向朱大人道贺。”
我微一苦笑:“去了这几次,只要一次醒着,还没说两句话,便推说精力不济,连二殿下也赶了出去。说是死了心,可我瞧着……”
我赶紧靠壁端立。还未听到脚步声,人已走了出来,一袭乌黑的纱缎镶明珠大氅,飘然如雾。我忙低头施礼,周贵妃笑道:“朱大人来得恰好,有你安慰,慎媛恐怕还听些。出来吧。”说罢扶着桓仙的部下楼去了。
高曜跳下地,欢欢乐喜地拉着我的手道:“恭喜玉机姐姐高升。”当下锦素也站起家来向我道贺。宫人们见两宫欢畅,都凑趣上来讨喜。
她的笑意老是暖和而淡然:“多年未曾掌管外务,都陌生了。”
太后拍着周贵妃的手道:“偏你眼尖。”
周贵妃浅笑道:“从历星楼出来,随便在益园逛逛,竟然遇见朱大人。不知朱大人是否得闲,可情愿陪本宫逛逛?”
高曜在太后怀中昂首道:“皇祖母,玉机姐姐是不是升官了?”
小九道:“贵妃娘娘还在寝殿中。”
慎媛点头道:“你年纪还小,待长大些,或许能明白我现在的表情。我对他已然断念。”我无言可对。慎媛又道:“迩来我想起曾娥之事,总想着,若我先查阅一回内史,事情又当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