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如是盈盈笑道:“几张稿纸,能得赵郎抬爱,受宠若惊。”说着走畴昔拿起稿纸端方叠好,回过身,葱指轻舒,亲手将它们塞到了赵当世的衣衿中,还不忘帮手将衣衿整齐。
“草衣道人姓王名微,字修微,虽是女流,工诗词,兼善丹青,更有侠儒气,名盛东南。”
当下三人座谈,赵当世才知柳如是新来杭州不久,似是受了陈子龙的情伤而从松江决然南下,但详细内容不便多问。近期借住在大徽商汪然明供应的宅邸内,常日里常来王微这里走动。来去之间,赵当世只觉这柳如是反应敏捷、善解人意,且诗词歌赋信手拈来,收放自如、涵养颇深。与她相处如沐东风,情味不竭,甚是欣喜。
那少女道:“便利,请二位先在庐中休歇,先生她不久前送许公出门探友去了,得过一会儿才气返来。”说着,帮两人将马带到一边拴了,继而请进草庐茶馆,各沏一杯热茶。
“人若偏执,做起事来便不成按捺,偶然谓持之以恒,偶然谓飞蛾扑火,无益有弊。”
茶馆内没有椅凳,只要计划一面,圆蒲榻多少。正襟跪坐榻上,身前茶气腾腾,赵当世轻呷一口,但觉舒爽之气扑鼻而来,顿时神清气颐。那少女莞尔一笑道:“此茶叶取自龙井,即称‘龙井茶’,清馥隽永直沁民气,乃东南绝品。草衣先生常说雨雪日与茶最配,‘竹里细烹清睡思,风前小啜悟诗禅’之语如身边事,风趣有神。”
“当中另有变数?”
议论了一会儿诗词歌赋,柳如是发起弈棋,但赵当世想到华清等人尚在后、王微又迟迟没有现身,不便久留,旋即
临走,赵当世忽而起意,道:“柳女人,有一事冒昧相请。”
赵当世拍鼓掌道:“此等风骚人物,当真值得一见。”
“王草衣这两年复与许公实相谐,传闻是钱牧斋牵的线。两人结庐一处,不知许公本日在否?”苏高照说道。
赵当世一怔,感受氛围有些奥妙,转目看向苏高照,苏高照轻咳一声道:“柳女人诗在脑中,赵大人诗在胸中,采兰赠芍之情我见犹叹,传出去必是一段嘉话。”
“草衣道人?”
“谭友夏?”
婉拒告别。柳如是并不挽留,让二人稍后,自转回后房,捧出两卷画,道:“此是小女往昔兴至泼墨,粗陋疏粗,难登风雅,二位若不嫌弃,可各取一卷带回。常日放在柴间灶头辟辟邪镇镇宅也是好的。”
柳如是双颊红晕绽现,抿嘴点头。
信马由缰绕湖缓行数里,赵当世与苏高照走马抢先扳谈甚欢,不知不觉间竟与世人拉开了好大一段间隔。踏雪过一座石拱小桥,耳畔琴声飘忽,亦扬亦挫、动听委宛。赵、苏二人沿小径循声入一竹林,青石板铺就小径上积雪已经打扫,两侧则立有矮篱,曲径通幽,越往里走,琴声就越清楚。
一听“河东君”,赵当世也回过神来,一样见礼。河东君便是苏杭间的一流名妓柳如是。柳如是本名杨爱,自改成柳隐,字如是,号影怜,又称河东君、蘼芜君,“知书善诗律,分题步韵,倾刻立就;使事谐对,老宿不如”,慧色双绝,人多奇之。与王微近似,柳如是亦不乏文儒贵宦跟随,李待问、宋征舆、陈子龙等松江名流都曾是她幕中客。
柳如是应道:“甚么事?”
“落第本是丧事,岂料其母并好友钟惺却接踵离世,仿佛当头棒喝,一喜一悲六合倒转,顿如坠下千层楼宇。谭友夏受此刺激,整天沉沦测验文章,几尽癫狂,即便身弱体虚,仍然以知天命年纪执意进京会试。唉,一起舟车劳累,终不免病倒途中,放手人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