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起禅智内供的鼻子,池尾处所无人不晓。它足有五六寸长,从上唇上边一向垂到颚下。形状是高低普通粗细,酷似腊肠那样一条颀长的玩艺儿从脸中心茸拉下来。
但是过两三天,内供发明了意想不到的环境。有个军人到池尾寺来办事儿,他脸上摆出一副比之前更感觉好笑的神采,连话都不端庄说,只是死死地盯着内供的鼻子。不但如此,畴昔曾失手让内供的鼻子杵到粥里去的阿谁中孺子,在讲经堂内里和内供擦身而过的时候,起先还低着头憋着笑;厥后大抵是终究憋不住了,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。他派活儿给杂役僧徒的时候,他们当着面还毕恭毕敬地听着,但只要他一掉过身去,就偷偷笑起来,如许已不止一两回了。
错了一通以后,门徒才舒了一口气,说:“再烫一回就成啦。”
说实在的,鼻子正痒痒,与其说疼,无宁说倒挺舒畅的呢。
一天早晨,大抵是日暮以后突然起了风,塔上风铃的嘈音传到枕边来。再加上气候一下子也冷下来了,年老的内供睡也睡不着。他在被窝里翻滚,俄然感觉鼻子异乎平常地痒,用手一摸,有些浮肿,那儿乃至仿佛还发热呢。
鼻子――那只耷拉到颚下的鼻子,已经令人难以置信地萎缩了,现在只窝窝囊囊地残留在上唇上边。上面尽是红斑,也许是踩过的陈迹吧。如许一来,管保再也没有人嘲笑他了。――镜子内里的内供的脸,对着镜子内里的内供的脸,对劲地腴了腴眼睛。
把烫过两次的鼻子伸出来一看,公然比本来短多了,跟普通的鹰勾鼻子差不离。内供边抚摩着变短了的鼻子,边内疚地悄悄照着门徒替他拿出来的镜子。
――人们的内心有两种相互冲突的豪情。当然,没有人对旁人的不幸不寄予怜悯的。但是当那小我设法摆脱了不幸以后,这方面却又不知怎地感觉如有所失了。说得夸大一些,乃至想让那小我再度堕入以往的不幸。因而,虽说态度是悲观的,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对那小我怀起敌意来了。――内供固然不晓得其中奇妙,但是感到不快,这不过是因为他从池尾的僧俗的态度中发觉到了旁观者的利己主义。
池尾的老百姓替禅智内供着想,说幸亏他没有留在尘凡间,因为照他们看来凭他阿谁鼻子,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他。有人乃至群情道,他恰是因为有那么个鼻子才削发的。内供却并不以为本身当了和尚鼻子所带来的烦恼就减少了几分。内供的自负心是那么轻易遭到伤害,他是不会为娶得上娶不上老婆如许一个详细究竟所摆布的。因而,内供试图从主动的和悲观的两方面来规复自负心。
鼻子短了反倒叫内供悔怨不迭。
最后,内供竟想在内典外典里寻出一个鼻子跟本身一模一样的人,好排解一下心头的愁闷。但是甚么典范上也没记录着目键连和舍利弗的鼻子是长的。龙树和马鸣这两尊菩萨,他们的鼻子当然也跟凡人没甚么两样。内供听人家讲到震旦的事情,提及蜀汉的刘玄德耳朵是长的,他想,那如果鼻子的话,该多么能宽解本身的心啊。
内供苦笑了一下。因为他想,光听这句话,谁也想不到指的会是鼻子。鼻子给沸水(火通)得发痒,像是让屹蚤咬了似的。
内供诵经的时候,常常停下来,歪着秃脑袋喃喃地说:“之前如何还没笑得这么露骨呢?”
就在这当儿,内供又规复了某种几近忘怀了的感受。
作者:(日本)芥川龙之介
这当儿,驯良可亲的内供准定茫然若失地瞅着挂在中间的普贤像,忆起四五天前鼻子还长的时候来,表情愁闷,很有“叹目前落魄,忆往昔繁华”之感。可惜内供不敷明智,答复不了这个题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