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倘当真起来,前大司农皇甫谧,倒是最好人选。”虞归尘想了想,由此切入,虞仲素已倚向榻边,神情萧散得意,含笑摇首道:“你这想往史青身上引,静斋,我常常想,有些事,到底是你的意义,还是伯渊的意义?”
虞归尘这才想起上个月,周将军的确给中枢上了折子,不过这门是留给去远的,他却清楚,遂也不再问,亦无需小厮带路,朝成去非书房方向走了。
“你是想晓得大司农一事?”
一线长长的哀叹高傲司徒口中延长出来,虞归尘听得心间发紧,父子两人再也无话,朝前厅去了。
看爱子半日一语不发,虞仲素笑问:“自你入台阁,每日劳形苦心的,可有丝悔意?当初你看破尘嚣,周游山川,一心想要做个清闲物外人,现在看是不能了。”虞归尘也不辩白,只微微一笑,正逢婢子过来送鲜奶,温温的恰好入口,虞仲素非常重视惜福摄生之道,不紧不慢饮了一盏,便缓缓阖了眼,好似等那鲜奶完整往五脏六腑浸去。虞归尘抬眸望着他,只觉年近七十的父亲身有说不出的仙风道气,轩轩霞举,目光不由移到父亲常佐以清谈的玉柄塵尾上。
一语说动成去非心机,眼里便有了淡淡笑意:“你不说我几乎健忘,我倒真承诺人送一幅丹青。”
府邸高低家仆倒无人不识大尚书,这家仆忙恭谨答话:“此乃我家至公子的意义,说秋冬边关多事,唯恐有动静连夜送过来。”
虞归尘恍但是悟,仍笑着披上氅衣,到门口接过婢子递来的长灯,考虑再三,走前还是提了一句:“考课法该如何再修,你再多揣测一下。”
语气淡然,虞归尘听得心底喟叹,本身到底是大司徒的儿子,如此直白点破,却也并不觉难堪,但父亲后半句却自成心味,遂避重就轻道:“这话让儿如何作答?父亲如许说儿子,倘是被外人听去,并不会思惟伯渊如何,只会想儿是矮人观场,还是盘铃傀儡?”
“你倘是记性不好,这人间便都是稀里胡涂的了。”虞归尘虽仍想不通成去非是如何拿住大司农那七寸的,却也未几问,忽想起顾子昭的事来,话到嘴边,踯躅一会儿,还是咽了归去。
“淮河上三天两日结冰,诸多事件早停了下来,有空你也看看他那《农政全书》,我倒是想,各大州郡长官都该人手一册,估计刺史大人们没闲情看这个,不过底下郡县乡里多研讨些老是功德,转头就给各地发文,让他们各遣文书来誊写。”
两人仍站在那画前打量,虞归尘悄悄抚了一下边角道:“铁马冰河,不知几人能回,你我还能于此围炉夜话,感慨几句,已然是大幸。”
亦不听成去非提考课法一事,他天然难能开端,此时已听成去非道:“来我这里,连杯热茶也吃不上,怠慢大尚书。”
书房里自辟出暖阁后,果然恼人很多,虞归尘出去,婢子忙上前给解了麾衣挂放好,正欲折身去给奉茶,被虞归尘拦住:“下去吧。”
彩霞渐褪,西天一弯新月自云层而出,不过因时令之故,再美的月色,也感染几分凄冷意味。虞归尘先换掉朝服,整束一番,往父亲书房那边去了。
“静斋,朝会上,你看今上是甚么意义?”虞仲素半日终开口,虞归尘回神应道:“今上是但愿您能不拘一格用人。”
凤凰四年仲冬, 大司农温仪以病上书乞身,世人虽抱了满腹猜疑,却也并无太多穷究揣测, 盖因大司农现在只专管国朝仓廪劝课农桑之事, 大权渐为度支尚书所夺,租税、钱谷、盐铁等国朝出入大计皆不必再操心, 遂这官也越做越寡淡罢了。
等用过饭,月早匿,唯剩几点冷寂的星子亘在黑压压的夜幕上头,虞归尘裹了件氅衣,独自朝成府去,这边他刚抬脚出门,就有家仆过来照实禀了话,虞仲素并未说甚么,不过同夫人持续闲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