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姜弘觉得是成去非家中女眷于这节白天嬉笑玩乐,更不好逗留,就此作揖告别,成去非目送他暗淡绿袍身影拜别,正欲回顾,模糊闻声琬宁细弱声音问道:“烟雨姐姐,你看甚么?熟谙那人么?”
“尚书令大人留步!”
琬宁一时听得难过,便不说话,成去非牵过她的手,只觉一阵僵冷,给她一面搓揉往前走,一面道:“你不也做了人家的娘子?”
因只是些无关大局的清茶淡话,故也算有言辞投机之感。姜弘算着时候不早,便要起家告别,成去非按例留客用膳,姜弘晓得他只是客气一下,忙推委不尽,言既是元日,阖家团聚,外人在场多有不便,更何况他本身也感拘束,成去非遂不再勉强,两人一前一后而出,目睹要行至府前大门,姜弘连连拱手道:
“你架子大得很,想要甚么向来都不肯说,需别人猜出给你,你才称心,是不是?”他阖目悄悄揉了两颊太阳,瞬息抬目又打量她几眼,琬宁本日靓妆丽服,比往昔看着明快很多,现在听成去非如此说,欲要辩白,转念一想,只怯然道:“我不去顾府,只让四儿找她那乡邻,带个话,让烟雨姐姐来成府看我可好?”
细心算来,赵器这差事办得极其利索,那功曹姜弘本也有些不测,忽收到乌衣巷至公子的慰礼,左思右想一番,还是亲身来了一趟,因本日元会已过,许大人让转呈的奏表业已奉上,再加上当年刺史大人遇刺一事,建康便成荆州人士眼中不祥之地,久留则肇事,遂也已筹算好,这两白天就要出发回荆州。
琬宁再出去时,见他仍鹄立原地,似是未曾转动一下,轻手重脚过来,肃立半晌,方道:“烟雨姐姐不肯来。”
“我怕那声响, 远远看着就是。”她自幼就听不得那声响,全因一次,族中兄弟姐妹聚在一处,不知是谁俄然朝那火盆中扔了竹子,噼里啪啦好一阵动静,吓得她心都漏跳几下。本日一大早,也不过是捂着耳朵倚在门前,看婢子们爆仗燃草的。
不过也就是平常的酬酢之辞,姜弘却揣测答道:“大人务勤稼穑,治军严明,是以军民勤于农稼,家给人足,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,路不拾遗,荆州物阜民安,大人可谓不负天家之托也。”
成去非回到家中时, 先去看望殿下,两人虽只是不冷不热说几句无关紧急的老套话,但是成去非始终以礼相待, 不至于骄易殿下。等他出来, 想起仍有一事未曾去办,回到书房, 提笔在素笺上写了几行字交于赵器:
眼下被成去非这么借题阐扬,却又如此恰如其分,姜弘虽一面挂笑,一面却忍不住再四思惟,多有忧心之处,口中仍不忘回道:“下官说句僭越的话,天下亦知尚书令弊衣疏食,居不重席。”
“本日没宴起吧?”成去非悄步上前,俯身挑眉瞧了她一眼,“你昨晚醉酒,我后来往宫中去了, 没能陪着你,现在复苏了没?”
琬宁虽向来无拳无勇的,现在也只能上前同成去非解释道:“至公子,这就是我烟雨姐姐,我正要送她归去……”
话里多有委曲,成去非回过神,只见她红唇菱角一样翘着,有点娇蜜斯的意义,遂问:“为何?”
“成府?”成去非冷嗤她一声,“成府现在不是你家?这个时候跟我分的倒清。”
话既说到这个份上,尽剩拍须溜马恭维之词,成去非虽知许侃怕也真说过诸如此类的一句闲谈,却并不在乎,只笑道:“过誉了,竹头木屑,马勃牛溲,我另有得跟许公学啊!”
成去非闻言,思忖半晌,起家先换了衣裳,命赵器把人领听事,等走出房门时,才发觉暮色已至,信步往听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