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奴一面气结齿冷,一面由衷欣喜,不由念及史册上那些多有气骨的小人物,之前难懂,现在倒有几分目睹为实的打动,这还没想到头,面前忽划过一道暗影!
此言一出,完整摄住了世人,只见韩伊面色乌青,沉着脸抬起眸子,磊磊落落扫了一圈廷臣们。
英奴听得心下愀然,只觉热血涌动,他确是对韩伊刮目相看了!这番话,句句锥心砭骨,却不知底下那些人的心又是甚么做的!
善哉!
征夫生生代代逃亡疆场,即连眼下长久的平和,也不过因为庙堂之上的人们正忙于更加丑恶的博弈罢了。
“此乃强词夺理之妄言!”韩伊忽断喝一声,震得人头皮发麻,他不觉间也近前一步,面上早存了肝火,只俯盯着长史:
“朝野皆知,此去平叛的主心骨是邓杨将军,筹划多出于此,纵是大将军此役有保举之功,可那流血丧命的倒是火线的将士们!多少白骨暴于荒漠,就此弃于他乡,莫非论功行赏,最该领受的不是他们?!诸位却在这里提及九锡之礼,无功不受禄,又难道僭越!”
话锋至此,冷到顶点:“几乎健忘了,韩伊你听过阮正通几次讲学,还就真把本身当大儒弟子了!连个身份都没有,清流那一套嘴上工夫倒得精华,你觉得你这般花言巧语就能勾惹民气?”
不过,即便如此,大殿之上,敢犯大将军淫威,到底是有些真时令,英奴一时候心机又变了,就算是为阮正通,莫非眼下不也是保全皇家颜面么?
不等世人缓口气,长史嘲笑一声持续道:“今上向来奖惩清楚,做臣子的倘利令智昏,就是以下犯上,污明主之德!”
英奴听得惊心动魄,完整没预感韩伊竟要和大将军完整撕破脸,乌衣巷尚且不肯出头,一味引而不发,恐怕谁也未曾想到这太极殿上如同朗朗日华的风骨之人,不过是一豪门出身的中枢低吏!
“韩伊所言不假,臣如何能受九锡之礼!”鲜明出列接话的竟是大将军,这半日英奴不见他发一言,想必现在是酝酿好了情感,紧急关头便脱手了。
“臣本偶然庙堂荣辱,却深蒙先帝大恩,已获得了臣子所能得的最高犒赏俸禄,眼下四海还未曾安定,先帝今上的恩赐还没有酬谢,莫非要我师法当年齐国的田氏,晋国的韩、赵、魏三卿,操纵今上的恩宠而谋取私利,义理安在?!”说着果然掉出几滴泪来,颤颤巍巍指向方才那一众力荐的亲信感喟道:
还是韩伊一马抢先,目不斜视,只炯炯望向英奴:“今上明鉴,古制九锡之礼,一封诸侯,二赏有极大功劳的臣子,诚如大将军所言!这两项,大将军皆不符,如何能受九锡之礼!今上若赐九锡之礼,不但陷大将军于不义之境,更有损朝廷法纪!”
“臣也恳请今上明鉴!大将军乃谦逊之辞,而韩伊则是口出大言,混合视听!”长史早重新寻回思路,就等着四下里安静了,才开的口,目光直逼韩伊。
“并州,西北边陲之地,原刺史林敏大人,倾数十年之力,方得安稳,凤凰元年春,大将军保举其文学王宁接任刺史一职,不到半年,便生大患,难道大将军识人不明之过?”
好一番义正言辞的残局!
只这半日,谁也不晓得今上情意千回百转,不知变了多少次。
大殿现在如同一座宅兆,英奴不无哀思地望着世人,他们当真是死人普通了。
历朝历代,并不希奇,不是东山之苦,便是萧墙之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