畴前,是他想岔了。
令容纵有那样闲适的心,也没那等体力,被韩蛰半拉半搀地带到梵刹庙门外,已是气喘吁吁,两颊泛红,拽着韩蛰的肩膀,先忙着缓口气。
宋姑受命在外候着,见他返来,恭敬禀报导:“少夫人身子不适,感觉疲累,先歇下了,还望大人勿怪。奴婢受命在外服侍,浴房里已备了热水。”
高修远没希冀谁能蔓延公理,但韩家与甄家的来往,仍让他感觉心寒。
隔着松枝掩映,令容的身姿影影绰绰,比畴前又苗条窈窕了很多。中间韩蛰冷肃如旧,一如他初入都城时所见的锦衣司使。
高修远收回目光,唇边笑意讽刺。
矗立的庙门里有一片碑林,周遭松柏映托,丰年青学子观赏评点,此中一人站在人群外两三步,墨色长衫挺拔,玉冠束发腰缠锦带,背影非常熟谙。
“快巳时中了。大人叮咛的, 他去夫人那边问安,少夫人随便睡到多晚都成。”宋姑已在别苑里服侍过了,将昨晚的陈迹大略清算过, 见令容仍趴在被窝里睁着眼,才道:“不睡了吗?”
孤竹山底下有温泉,地气比别处和暖,踏马而过,春草青嫩。
――竟是飘然去后杳无音信的高修远!
来这儿的多是文人雅客,或孤身或结伴,不像别处似的女眷车马主子如云,进寺的路倒是清幽,两侧古柏矗立,老松茶青,中间石径蜿蜒而上,有枯叶未扫,随风轻动。
“腊月返来的,先前不在都城。”高修远浅笑,却没接前面的话茬。
这一回身,不止令容,连同才轻而易举赶上来的韩瑶都怔住了。
歇了整日,傍晚时才见韩蛰返来,精力抖擞。
但是比起影象里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,他身姿虽挺拔如旧,气质却变了很多。畴前惯爱的玉白锦衣换作深浓的墨色长衫,隔着不近的间隔,他清秀的脸上殊无笑意,悄悄望着这边,像是夏季里霜雪封着的青竹似的,冷僻淡然,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、暖和谈笑。
耸峙三朝的相府,纵有扳倒奸佞权宦以清君侧的名声,却仍与仗势欺人的甄家沆瀣一气,在朝堂联手谋权,在暗里来往靠近,都城里摆出驯良礼节的面孔沽名钓誉,却只在僻远之处剥削打劫,鱼肉百姓。
“去丰和堂后就没返来,不是去书房, 就是在老太爷那边。”宋姑返来卷了帘帐, 满屋敞亮照出去, 竟有点刺目似的。她自去浴房, 备妥了,才号召枇杷过来,服侍令容去沐浴。
声音出辩才发觉有点沙哑似的,听着都倦怠有力。
令容可不想明日带着浑身疲累骑马出城,早早沐浴了,也不等韩蛰,先上榻安息。
故交相逢,韩蛰只字不提此事,或许早已健忘,或许对一介县令的死毫不在乎。
“少夫人醒了?”宋姑闻声动静掀帘出去,见令容懒懒的趴着, 温声道:“再睡会儿吧。”
韩蛰在外还是锦衣司使的冷厉模样,甚少跟人酬酢,见到高修远,也只神采微动罢了。
宴席至戌时尽了才散,韩镜留儿孙说话,令容自回住处。
都城外名刹颇多,令容这回选的是普云寺。
令容向来是雅俗皆爱的,这回因惦记取梅坞尚未开败的茶梅,便选了此处。
剩下个韩瑶,畴前为求画,总寻机往高修远那边跑,自知有望后,也适时收敛了心机。
“他怎会……”令容惊奇,见韩瑶尽管怔怔望着那边,轻握住她手。
但是腿间毕竟难受,她也懒得走路,晓得韩蛰号召过,也没去丰和堂。
次日凌晨, 令容醒来时枕边空荡荡的, 韩蛰不知去了那边,帘帐层层垂落, 隔出榻间暗淡。她身上酸痛, 转了个身, 懒得爬起来,只懒声道:“宋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