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近月末,夜空暗沉乌黑,唯有近处灯笼照得敞亮。凉台三面的门板窗扇多被卸下,春夜的冷风缓缓吹出去,眺窗而望,外头甬道交叉,游廊逶迤,灯笼都已点亮,勾出另一幅夜景,一眼望去,倒觉心旷神怡。
“还没吃晚餐。”韩蛰跟在她中间,绕过甬道,登上凉台。
令容“唔”了声,将几枝海棠摆好,举刀韩蛰面前,“都雅吗?”
韩蛰点头,“很都雅。”
韩蛰有点挪不开眼,令容却已取过瓷瓶,将新剪的海棠供出来。
“她跟夫君早就了解,且两府是世交。”令容淡声。
她深吸口气,背靠窗坎,续道:“我虽贪吃爱犯懒,却也不傻。母亲、夫君和瑶瑶的好,我都记取,但旁人的态度,我也能感受出来。老太爷对我夙来不满,添了唐家表妹的事,芥蒂更深。这心结我没法化解,老太爷也一定肯豁然。章女人书香家世,又是世交,倘若老太爷要夫君休妻另娶,夫君会如何?”
韩蛰并没否定。
韩蛰克日繁忙,早出晚归,伉俪俩虽同住在银光院的屋檐下,放心说话的次数也寥寥可数。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,令容向他夸耀新尝试的菜肴,韩蛰可贵不吝夸奖,还跟她说几件朝堂上的趣事。
她闻声院门的动静瞧过来,见是韩蛰,漾出笑意。
韩蛰手握酒杯搁在桌上,双目沉肃,打量令容。
韩蛰唇角微动,“承诺了你的。”
“没有。”韩蛰声音生硬。
健壮的胸膛靠近,他盯着她,“你仍想着和离?”
云鬓花颜,金钗飞凤,耳畔滴珠红艳,与眉心形貌的朱色海棠映托。
韩蛰不答反问,“你感觉呢?”
韩蛰搁下酒杯,“瞥见了。”
亭外是一树含苞的海棠,嫣红柔白的花苞缀在枝叶间,灯笼映照下清楚清楚。
……
戌时初刻, 韩蛰健步走回银光院, 身上不知何时换了套栗色长衫,乌金冠下表面冷硬。
“我当然舍不得夫君。”但比起伉俪芥蒂,同床异梦,宁肯舍弃。像是上等的梨子被虫蛀了,即便还能吃,却不是想要的味道。夫君还情愿吃吗?”见韩蛰端倪更沉,唇角微动,漾出些许笑意,低声道:“夫君活力啦?”
但该说的话仍旧得说明白,躲避无益。
令容微愣,半晌后才明白他的意义,内心松了口气,眼神也软和下来。
他畴前甚少跟她提朝堂的事,哪怕偶尔触及,也只是锦衣司的冷沉杀伐,那双锋锐通俗的眼睛里,也总藏着一处深渊,令她不敢触及。
和离之语让人不悦,却符合她的性子。且祖父做过那样的事,她害怕顾虑,无可指责。
她双眸悄悄望着,平和态度之下,手指紧紧揪着衣袖。
“倘若……是要夫君纳妾呢?”令容还不敢坦露书房偷听的事,描补道:“倘若章女人肯受委曲,老太爷又死力促进,夫君会如何措置?”
令容站在凉亭里, 身后的桌上趴着红耳朵,中间摆了釉色柔润的瓷瓶,里头花枝逸出。她手里拿着小银剪,站在鹅颈椅上, 正挑剪花枝, 手臂伸展,衣袖滑落,胸脯鼓起, 侧望如同峰峦,腰肢纤细盈盈, 烟色襦裙飘曳垂落,在晚风里吹得如同水波。
“先前传闻皇后身子不适,母亲带我入宫存候,皇后说月尾要在宫里设席赏花,让我跟母亲一道去。”她顿了下,见韩蛰点头,续道:“那天在皇后宫里,还见到了章女人。她还特地问起夫君,仿佛挂念得很。”
再瞧畴昔,令容已阖目睡了,端倪委宛柔旖,凤钗上的珠串斜落,贴在颊侧。
夜垂垂深了,榻上佯装小憩的人也当真沉甜睡去,连绣帕薄毯掉落也浑然不觉。如许睡觉不循分的性子,也真不怕从那狭小榻上掉下来摔着,韩蛰皱眉,畴昔将她抱起,扯了披风裹着,步下凉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