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蛰倒是波澜不惊,随便寻个查案的由头将俄然出京的事敷衍畴昔,威仪震慑下,旁人也不敢有闲言碎语。
更何况,韩家在朝堂而外最倔强的力量,都是杨氏牵系。
昭儿天然听不懂,更不会理他,大抵感觉他胸膛太硬,小嘴一瘪,似是想哭。
先前伙同范自鸿将田四偷梁换柱,去戳韩蛰的老虎鼻子,筹算将黑锅栽在侄子头上,借韩蛰的手压兄长的气势,他借机调拨底下兵将,以蔡源中行事细致,给山南招来祸害为由,收拢军权。
他不动声色地收了玄铁大剪,瞧了韩蛰一眼。
当初锋芒毕露的少年历经磨练,踏着刀尖,踩过血迹,从心狠手辣震慑朝堂的锦衣司使,到现在文韬武略运筹帷幄的小相爷,当了父亲后,更添几分沉稳气度,冷厉倔强以外,又添几分舐犊之意。
蔡源中虽不算铁腕强权,毕竟是只老狐狸,膝下四个儿子的事都顾不过来,先前虽给儿子娶了甄家女儿,本身却摆出不偏不倚的姿势。甄家遭难时,他半点都没有脱手相救的意义,待甄家倒了,他仍打着忠君的名号,不肯松口。
傍晚落日斜照,因昨日一场雨将暑气洗净,可贵风清气凉,韩镜正在花圃旁活动筋骨,修剪门前花木。
本来筹划得周到,就等山南易主为范家助力,岂料锦衣司俄然横插一手,不止令蔡源济功败垂成,还将别性命都就义了去!
皇家式微,昏君当政,朝堂上韩家的权势如日中天,外头的几位节度使虽能对韩蛰昂首称臣,一道安定冯璋之乱,肃除陆秉坤之患,却还是趾高气昂的姿势,不太将永昌帝放在眼里,为握紧军权,内里肃除劲敌的事并很多。
“都妥了。”
落日余晖照得韩镜面皮微红,矍铄老辣的目光瞧过来,皱纹似更深密了些。
待韩蛰返来,早餐已然摆好。
令容嗔他,将昭儿抱过来,取了襁褓包住。
范自鸿的力量,九成都使到了蔡源济的身上,撺掇他夺得军权,襄助范家。
娘亲的身材柔嫩暖和,带着点香喷喷的奶香,那襁褓更是软绵绵的,比韩蛰硬邦邦的胸膛舒畅很多。昭儿醒来已有好半天,靠在令容胸前,不一会儿便呼呼睡去。
蔡源济失策,却不泄气,野心不死。
“外头另有人呢。”她产后诸事都得仆妇丫环顾问,不像畴前便利。
蔡家占有山南,军权握在兄弟俩手中,哪怕蔡源济遇害,还是蔡源中统辖大权,换汤不换药,居于节度使高位的还是面上恭敬实则倨傲的蔡源中。
落日最后一抹余晖罩在藏晖斋上,他的背影显得衰老,乃至有佝偻之态。
……
韩蛰浑身冷硬,姿势倒是恭敬的,很有商讨的味道,“孙儿晓得祖父的心结,也想渐渐化解。昭儿是我的骨肉,亲朋故交跟前,是我长房的嫡长孙,不该受委曲。祖父能承诺吗?”
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,且心胸芥蒂,闻声动静,也只当知情罢了。
谁知昨日杨氏将动静抱过来,竟是个男孩?
令容的事算是祖孙间横亘的罅隙,韩蛰也不提旁的,只说想给孩子取名韩昭。见韩镜并无贰言,端倪间锋锐稍敛,续道:“昭儿序属嫡长,府里也盼了好久,到满月时自须办一场宴席。这事母亲会筹措,届时请来宾,宋建春和傅益都会过来。本日淮阳候曾向我道贺,想必也会派人来。”
……
降落的声音还在耳边缭绕似的,那眼神像一簇火苗印在心上。
早餐备得颇丰厚,除却令容爱吃的糕点小菜, 还备了鸡汤馄钝,香气扑鼻。
韩镜斑白的髯毛颤了颤,道:“你安排就是。”
韩蛰内心似觉闷痛,却毕竟没追上去,袖中双拳微握,回身走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