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孩子?”韩蛰目光核阅而嘲弄。他虽未特地过问樊衡的婚事,但从官员积年呈报来看,樊衡客岁底时髦无妻室,这妇人明显是本年娶的。那孩子虽小,一眼瞧畴昔,却又有樊衡的模样,不像白捡来的。
实在也不难解释。是他初到河东,碰到些费事,跟那位技艺出众的女人同历艰险,生了情素,一时没忍住,东风一度。过后他被急事勾走,忙了半年归去,那女人就没了踪迹。他费了很多力量才将她连同女儿找返来,却因她负气抱恨,始终没能求娶到手。
那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,眉眼瞧着像是异域来的,很有几分英姿。
都城外的官道两侧杨柳早已葳蕤,枝叶匝地, 雨丝淅沥。年青的男人策马而来, 在城门口勒马立足, 将避雨的斗笠摘去,瞧着巍峨城楼、逶迤高墙。
高修远站在远处,看了半天,才敛袖分开。
“返来了,仍旧住在普云寺里,还见到了阿谁孩子。”傅锦元是帮手过来请旨的,因早已去官在府,所求未几,开阔闲散,姿势不卑不亢,“他不敢滋扰皇上,只托微臣代为请旨,可否抽暇教那孩子乐律书画,扫荡脾气,算是酬谢皇被骗日的拯救之恩。”
“都很好,只是内人本日入宫去了,后晌才气返来。”
“都好,都好!”傅锦元笑容满面。
高修远浑不在乎,将那斗笠挂在马鞍前的小铁钩上, 催马入城。
待得方丈讲罢,便被人陪着下山,往梅坞里去了。
“那里那里,能返来就好。”
韩蛰命他免礼,目光稍挪,就见亭旁令容跟一名妇人并排站着,昭儿手里拿着不知从那里淘弄来的玩意儿,正逗他跟前两岁的小女人。快五岁的男孩儿,比畴前懂事了很多,不知怎的触怒了小女人,忙跑到近处的桌上,取了甜软糕点哄她,甚有耐烦。
两人沿着渐生青苔的石阶上去,普云寺的庙门翻修过,前年又在庙门里侧修了几座殿宇,屋檐墙壁雕绘佛经故事,里头却都是一卷卷书画,有和尚经心照看。
韩蛰即位后,加固边防、重整朝堂,都城表里渐而充足安宁,风雅文事重新昌隆。
――章斐就在梅坞四周的庵堂修行,会经常畴昔看望。
高修远一身霜色锦衣, 两袖潮润清风,昔日少年隽秀的表面渐而结实,眉宇间多几分冲淡气度, 浑身清隽如旧。雨丝飘落在脸上,带着凉意, 全部城楼覆盖在昏黄烟雨里,车马川流,卫兵值守,威仪却喧闹。
这态度热忱弥漫,令厅里奉茶的侍女都格外发觉来客身份分歧,举止恭敬。
直至这回韩蛰要调他往别处,心上人才算点头嫁给他,跟着他回京再南下。
樊衡笑了笑,点头,“她曾救过我的命。”
他因刺杀甄嗣宗而被判的罪名在韩蛰即位大赦时就已赦免, 三年前就已非戴罪之身。这数年四周游历, 返国度乡龙游县, 也去过北地和岭南,沿路风霜将少年白净的肤色吹得稍换,那股灵秀却化为仙风道骨,随心去处,徘徊山川,修习乐律。
再过两年,听的更多,懂的更多,若还这般苍茫,一定不会有旁的动机。
整幅画适意逼真,冲淡天然,右下角的落款又似曾了解。他看了半天,才看向傅锦元,“这幅画是……高修远的?”
……
数今后,韩蛰收到一副竹林图,有人端坐林下,悠然操琴。
那只会孤负韩蛰的美意。
男童瞧着七八岁的年纪,身上穿戴绫罗,面皮白净,听得合法真。
君臣好久没见,这回樊衡回京述职,是按常例要调往别处。
悯帝是永昌帝驾崩后的谥号,高修远在外游历,晓得永昌帝禅位、驾崩,原觉得这孩子也难保住性命,却本来他还活着,在梵刹听高僧教诲。惊奇之余,不免推开窗缝多瞧了几眼,那孩子虽听得当真,偶尔却走神似的,望着树梢屋檐,眼神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