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修远浑不在乎,将那斗笠挂在马鞍前的小铁钩上, 催马入城。
四年多的经历,一夕间娓娓道来,就着窗外时缓时疾的雨声,不觉已是天明。
傅益合法盛年,仍旧精力抖擞地去了衙署,傅锦元歇了几个时候,用过午餐,便带着高修远往普云寺去――刺杀甄嗣宗的时虽闹出过风波,但高修远承认得开阔,将寺里撇得清清楚楚,寺里和尚便没受半点扳连,香火仍旧冷僻,风雅却更胜畴前。
高修远拜见方丈,自是两处欢乐,在普云寺住了一晚,回城的时候顺道去访梅坞,那孩子正在习字,许是佛法熏陶,许是脾气使然,小脸上安静而茫然,盯着窗外摇摆的树丛,手里沾满墨汁的狼毫沾到嘴边也未曾发觉。
待得方丈讲罢,便被人陪着下山,往梅坞里去了。
“算是吧。”傅锦元倒没坦白,“是悯帝的太子,借居在寺里。”
高修远确切没想到,傅锦元竟然还会记得他。
数今后,韩蛰收到一副竹林图,有人端坐林下,悠然操琴。
整幅画适意逼真,冲淡天然,右下角的落款又似曾了解。他看了半天,才看向傅锦元,“这幅画是……高修远的?”
管事大喜,忙躬身倾塌往里走,“畴前跟着伯爷出门,见过公子几次,伯爷这几年可没少念叨公子。恰好这两日他在都城,公子请到厅里喝杯茶,我这就出来通禀。”
建兴四年蒲月, 端五才过, 细雨霏霏。
都城里卧虎藏龙,名家辈出,但论及山川,寺里方丈最记念的,还是彼时惊才绝艳的少年公子,胸怀澹荡,妙境天成。乃至连高修远那些习作都被精美装裱,跟名家画作一道挂在厅中,供人赏玩观赏。
四五年一晃而过,傅锦元跟多年前仿佛没太多分歧,见高修远躬身端方作揖,笑眯眯地两手搀扶起来,“可算是比及你回京了!上归去孤竹山的普云寺,里头几位和尚还刺探你的下落,想躲跟你参议呢。远游这几年,想必长进很多?”
“那孩子?”韩蛰目光核阅而嘲弄。他虽未特地过问樊衡的婚事,但从官员积年呈报来看,樊衡客岁底时髦无妻室,这妇人明显是本年娶的。那孩子虽小,一眼瞧畴昔,却又有樊衡的模样,不像白捡来的。
君臣好久没见,这回樊衡回京述职,是按常例要调往别处。
雨水打湿他的头发,渗入脖颈、淋得衣袖潮湿。
绕过大殿佛堂,是背面和尚居住的禅院,雨丝被参天阴翳的古木遮挡,地上潮湿而洁净,方丈身披法衣,坐在竹椅里,正在跟中间的男童讲经。
一别数年,城楼上飞檐翘角,面孔未改半分, 气象却已截然分歧。
但被人惦记,终归是让人欣喜的事情,那一次会晤后,高修远游历的脚步便像被绳索牵系住了似的,忍不住想回京看看――他晓得韩蛰安定兵变、功绩至高,已登帝位,晓得令容位居中宫,抚养太子,独宠后宫。
高修远翻身上马,想取着名帖请门房递话,府门开处,却有位管事打扮的人走了出来。那人手里撑着黑漆漆的伞,却一眼瞥见他,有些惊奇似的,直勾勾盯了半晌,才小碎步跑过来,“这位是……高公子吗?”
韩蛰遂瞧向樊衡,“结婚了?”
昭儿一副小男人汉的模样,拍了拍小胸脯,一手牵着mm,一手牵着樊小女人,往近处去玩耍,身后宫人不远不近地跟着。
但今后该做甚么,却没人能说得清楚――虽有个封号在身,手里必定握不住实权,更不成能科举入仕,在朝为官。高僧的指导当然能令他有所修为,却因身上的前朝血脉,很难真的割舍俗世斑斓,到寺里清寂居住。
……
熟稔而欢畅,仿佛经年久别只是弹指罢了,没半点陌生客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