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夏季头正浓, 校场上沾满兵将, 马蹄动处, 烟尘四起。不远处丘陵起伏, 高处建了座亭子,杨氏携令容和韩瑶站在内里, 身后飞鸾飞凤摆布侍立。从校场里瞧畴昔, 便只见亭中人影窈窕, 杨氏端庄沉稳、韩瑶英姿飒爽、令容盈盈而立, 衣衫在柔风里翻飞。
令容才端了盘新剥的荔枝往侧间的书案走,美滋滋地筹算边享用果肉边翻食谱,蓦地打个喷嚏,手里盘子一抖,满盘荔枝掉落在地,嫩白多汁的果肉在地上弹了弹,滚落四散。
即便唐解忧频频出错,乃至带累韩墨重伤,但就她所做的事本身,毕竟也罪不至死。归根结底,唐解忧有错,他们佳耦二人教诲不力,没能让唐解忧及时觉悟,也须担责。
走出老远,仍觉如芒在背。
没了来往商旅,堆栈里便不觉拥堵。
一座府邸里住了两年,除了惯常问安外,令容还没跟他伶仃打仗过。但韩镜对她的不满,却在次数极少的几次会晤里透露得淋漓尽致,到唐解忧丧命后,那眼神更是越来越阴沉可怖。
令容敬她年长,说话也客气,将启事说了,道:“费事姑姑帮我找找,若没有便罢了。”
韩蛰点头,健步走去,在门上拍了拍。
堆栈修了两层,底下几间大通铺的客房,外加饭堂等处,二层倒颇划一。伴计指了门给他,“那间就是。”
当初那匕首甩出,唐解忧惊骇而亡的模样印刻在他脑海,每回想起便觉肉痛。
令容朝晨送韩蛰出门后,便跟着杨氏出发,到校场四周的长亭等着。
韩蛰仍旧沉默站着,脊背紧绷,神采沉厉。
“多谢不杀之恩。”他降落开口,声音粗粝。
遂奉茶给令容,自开书房的门,往里去寻那本书。
韩瑶紧握着令容的手,一本端庄隧道:“放心,我哥会照顾你哥。”
门扇回声而开,里头长孙敬瞧清楚他的脸,请他入内。
“你还笑!”
昨夜安营后,曾有人悄悄潜入营中,往他帐里射了支短箭,上头一段破帛,写了这堆栈名和房间,底下落款是个草率的敬字。那营地有三千军士,唐敦和韩征分头巡查,能潜入此中却无人发觉的妙手未几,韩蛰天然晓得那是长孙敬。
“有本书落在这里,孙媳妇已经请沈姑去寻了。”令容站姿端方恭敬。
她是杨氏的人,也识文断字,且生性沉稳可靠,从稳定翻东西传是非,每日只守着书房的一亩三分地,别的事一概不问。韩蛰在书房疗养的时候,如有锦衣司的部属们受命来禀事,也是沈姑接待。
这晚疾行后临时休整,军士支起营帐,生火造饭。
县城不大,因战事邻近,有些人闻声风声,已卷着家财逃脱了。
……
相若的春秋、相仿的身量,外孙女丧命也才两月罢了,他平常沉浸在朝堂政事,得空多想,现在瞧着令容,怎能不勾起伤怀?
何况私内心,韩镜总感觉,倘若不是傅氏进门,事情便不会到这境地。
韩蛰纵马在前, 韩征和傅益紧跟在后, 三人齐望长亭, 目光刚毅。
韩蛰命韩征、傅益和唐敦等人留在军中,他却换了身不起眼的常服,骑马从僻处出营,径直驰向近处的小县城。
姜姑翻了半天,见书架上没踪迹,俄然想起来,“前几日大人拿出去就没再瞧见,想必是落在书房了。”
当初昏君赐婚,他本就不肯遵旨,是韩蛰说要“娶来摆着”才答允。
又剥了一盘,谨慎翼翼地端到书案,将食谱翻了几页,没找到印象中的那道菜,遂唤来打理书房的姜姑,“那本调鼎谱呢?”
韩镜盯着她,瞧见她衣裳绣的那抹朱色,没出处地便想起唐解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