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踏得地上稍起烟尘,旗号遮住纵马的昂扬背影,终究,连步队最末的兵士都绕过拐角,消逝不见,唯余两侧高大富强的杨柳扶风,遮出满地阴翳。
令容只好临时作罢,次日往韩蛰的书房去取。
韩蛰纵马在前, 韩征和傅益紧跟在后, 三人齐望长亭, 目光刚毅。
长孙敬在狱中关了大半年,那胡子也不剃,表面甚为草率,双目却炯炯有神,像暗藏在暗夜的豹子似的,肥胖的脸上染了大片暗青色的胎记,一眼瞧畴昔,跟畴前在禁军供职时的威武姿势截然分歧。
令容揣着满腹心机回到银光院,就见韩瑶正坐在廊下躺椅中,怀里抱着红耳朵。
走出老远,仍觉如芒在背。
两人于暗夜中对视,半晌,长孙敬单膝跪地,双手抱拳。
她成心逗趣,令容莞尔,跟着杨氏出了长亭,乘车回府。
严夏季头正浓, 校场上沾满兵将, 马蹄动处, 烟尘四起。不远处丘陵起伏, 高处建了座亭子,杨氏携令容和韩瑶站在内里, 身后飞鸾飞凤摆布侍立。从校场里瞧畴昔, 便只见亭中人影窈窕, 杨氏端庄沉稳、韩瑶英姿飒爽、令容盈盈而立, 衣衫在柔风里翻飞。
韩蛰才进门,见伴计迎上来,便问天字九号在那边。
韩蛰仍旧沉默站着,脊背紧绷,神采沉厉。
又剥了一盘,谨慎翼翼地端到书案,将食谱翻了几页,没找到印象中的那道菜,遂唤来打理书房的姜姑,“那本调鼎谱呢?”
――外孙女本来在府里循分守己,承欢在太夫人膝下,书法上的技艺连他都感觉惊奇。若非傅氏进门,唐解忧仍会在庆远堂无灾无难地过日子,更不会一步错、步步错,做下那样的胡涂事,伤及韩墨、扳连性命。
现在看来,当初就不该让傅氏进门!
目下朝堂情势危殆、府中处境艰巨,韩镜顾忌着韩蛰,一定会拿她如何,待情势稍转,以庆远堂那一脉相承的迁怒做派,韩镜怕不会容忍她在此清闲。
当初昏君赐婚,他本就不肯遵旨,是韩蛰说要“娶来摆着”才答允。
县城不大,因战事邻近,有些人闻声风声,已卷着家财逃脱了。
堆栈修了两层,底下几间大通铺的客房,外加饭堂等处,二层倒颇划一。伴计指了门给他,“那间就是。”
遂奉茶给令容,自开书房的门,往里去寻那本书。
韩蛰点头,健步走去,在门上拍了拍。
沈姑也没说请她入内的话,只恭敬施礼道:“少夫人稍待,我这就去。”
一座府邸里住了两年,除了惯常问安外,令容还没跟他伶仃打仗过。但韩镜对她的不满,却在次数极少的几次会晤里透露得淋漓尽致,到唐解忧丧命后,那眼神更是越来越阴沉可怖。
何况私内心,韩镜总感觉,倘若不是傅氏进门,事情便不会到这境地。
都城相府。
韩蛰的书房在银光院的东南角,平常不准人等闲出来,临走也落了锁。令容这两年加起来也去了不敷十次,且或是有杨氏带着,或是有韩蛰伴随,还没伶仃去过。锦衣司使官位不高,权力却重,且平常措置的都是要紧大事,书房里没准有奥妙函件,令容也没筹算出来,只往沈姑跟前去。
老相爷越想越气,碍于身份不好多言,只沉着脸往书房侧间去。
令容规端方矩站着,好轻易盼得沈姑出来,忙接了书伸谢,不想多杵半晌,仓促分开。
韩蛰命韩征、傅益和唐敦等人留在军中,他却换了身不起眼的常服,骑马从僻处出营,径直驰向近处的小县城。
昨夜安营后,曾有人悄悄潜入营中,往他帐里射了支短箭,上头一段破帛,写了这堆栈名和房间,底下落款是个草率的敬字。那营地有三千军士,唐敦和韩征分头巡查,能潜入此中却无人发觉的妙手未几,韩蛰天然晓得那是长孙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