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氏备了几席酒,请来家里。族长严振先,乃城中十二都的乡约,常日最怕的是严大老官。今虽坐在这里,只说道:“我虽是族长,但这事以亲房为主,老爷批处,我也只好拿这话回老爷。”那两位舅爷王德、王仁,坐着就像泥塑木雕的普通,总不置一个可否。那开米店的赵老二,扯银炉的赵老夫,本来上不得台盘,才要开口说话,被严贡生展开眼睛,喝了一声,又不敢言语了。两小我自内心也裁划道;“姑奶奶常日只恭敬的王家哥儿两个,把我们不偢不采,我们没出处本日为他获咎严老迈,‘老虎头上扑苍蝇’怎的?落得做好好先生。”把个赵氏在屏风后急得像热锅上蚂蚁普通,见世人都不说话,本身隔着屏风就教大爷。数说这些畴前过去的话。数了又哭,哭了又数,捶胸跌脚,号做一片。严贡生听着不耐烦,道:“像这恶妻,真是小家子出身!我们乡绅人家,那有如许端方!不要恼犯了我的性子,揪着头发臭打一顿,顿时叫媒人来领解缆嫁!”赵氏更加哭喊起来,喊的半天云里都闻声,要奔出来揪他,撕他,是几个家人媳妇劝住了。世人见不是事,也把严贡生扯了归去。当下各自散了。
次日,商讨写覆呈,王德、王仁说:“身在黉宫,片纸不入公门。”不肯列名。严振先只得混账覆了几句话,说:“赵氏本是妾扶正,也是有的。据严贡生说与法规分歧,不肯叫儿子认做母亲,也是有的。总候太老爷天断。”那汤知县也是妾生的儿子,见了覆呈道:“‘律设大法,理顺情面’,这贡生也忒多事了!”就批了个极长的批语,说:“赵氏既扶过正,不该尽管说是妾。如严贡生不肯将儿子秉承,听赵氏自行拣择,立贤立爱可也。”严贡生看了这批,那头上的火直冒了有十几丈,随即写呈到府里去告。府尊也是有妾的,看着觉很多事,“仰高要县查案”。知县查上案去,批了个“如详缴”。严贡生更急了,到省赴按察司一状,司批:“细故赴府县控理。”严贡生没法了,回不得头。想道:“周学道是亲家一族,赶到京里,求了周学道在部里告下状来,务需求正名分!”只因这一去,有分教:
漂亮少年,一举便登上第。
严贡生送了返来,拉一把椅子坐下,将十几个管事的家人都叫了来,叮咛道:“我家二相公,明日过来秉承了,是你们的新仆人,必要谨慎服侍。赵新娘是没有后代的,二相公只认得他是父亲。他也没有还占着正屋的,叮咛你们媳妇子把群屋打扫两间,替他搬过东西去,腾出正屋来,好让二相公歇宿。相互也要避个怀疑:二相公称呼他‘新娘’,他叫二相公、二娘是‘二爷’、‘二奶奶’。再过几日,二娘来了,是赵新娘先过来拜见,然后二相公畴昔作揖。我们乡绅人家,这些大礼,都是不对不得的。你们大家管的田房、利钱账目,都连夜攒造清完,先送与我逐细看过,好交与二相公查点。比不得二老爹在日,小老婆当家,凭着你们这些主子昏黄作弊!而后如有一点欺隐,我把你这些主子,三十板一个,还要送到汤老爷衙门里追工本饭米哩!”世人应诺下去,大老爹过那边去了。
不知严贡生告状得准否,且听下回分化。
说着,已把帖子写了,递给四斗子。四斗子仓猝走登陆去。那些搬行李的人帮船家拦着,两只船上船家都慌了,一齐道:“严老爷,现在是他不是,不该错吃了严老爷的药。但他是个贫民,就是连船都卖了,也不能赔老爷这几十两银子。如果送到县里,他那边耽得住?现在只是求严老爷开恩,高抬贵手,恕过他罢。”严贡生更加恼得暴躁如雷。搬行李的脚子走过几个到船上来道:“这事原是你船上人不是,方才若不如是着紧的问严老爷要喜钱、酒钱,严老爷已经上轿去了,都是你们拦住那严老爷,才查到这个药。现在自知理亏,还不过来向严老爷跟前叩首告饶!莫非你们不赔严老爷的药,严老爷另有些贴与你不成?”世人一齐捺着掌舵的磕了几个头。严贡生转湾道:“既然你世人说,我又丧事仓促,且放着这主子,再和他渐渐算账!不怕他飞上天去!”骂毕,扬长上了轿,行李和小厮跟着,一哄去了。船家眼睁睁看着他走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