匡超人惊到手慌脚忙,说道:“这是那边倒霉!多承老爹相爱,说信与我,只是我现在那边去好?”潘保正道:“你自内心想,那处熟就往那处去。”匡超人道:“我只要杭州熟,却未曾有甚相与的。”潘保正道:“你要往杭州,我写一个字与你带去。我有个房分兄弟,行三,人都叫他潘三爷,现在布政司里充吏,家里就在司门前山上住。你去寻着了他,凡事叫他照顾。他是个极慷慨的人,不得错的。”匡超人道:“既是如此,费老爹的心写下书子,我今晚就走才好。”当下潘老爹一头写书,他一面叮嘱哥嫂家里事件,挥泪拜别母亲。拴束行李,藏了书子出门。潘老爹奉上通衢归去。
浦墨卿道:“三位先生,小弟有个疑问在此,诸公大师参一参。比如黄公同赵爷普通的年、月、日、时生的,一其中了进士,倒是孤身一人,一个倒是子孙合座,不中进士。这两小我,还是那一个好?我们还是愿做那一个?”三位未曾言语。浦墨卿道:“这话让匡先生先说。匡先生,你且说一说。”匡超人道:“‘二者不成得兼’,依小弟鄙意,还是做赵先生的好。”世人一齐鼓掌道:“有理有理!”浦墨卿道:“读书毕竟中进士是个结局,赵爷百般好了,到底差一个进士。不但我们说,就是他本身内心也不欢愉的是差着一个进士。现在又想中进士,又想像赵爷的全福,天也不肯!固然人间也有如许人,但我们现在既设疑问,若尽管说要合做两小我,就没的难了。现在依我的主张;只中进士,不要全福;只做黄公,不做赵爷。但是么?”支剑峰道:“不是如许说。赵爷虽差着一个进士,现在他至公郎已经高进了,将来名登两榜,少不得封诰乃尊。莫非儿子的进士,当不得本身的进士不成?”浦墨卿笑道:“这又不然。先年有一名老先生,儿子已做了大位,他还要科举。厥后点名,监临不肯收他,他把卷子掼在地下,恨道:‘为这个小牲口,累我戴个假纱帽!’如许看来,儿子的到底当不得本身的!”景兰江道:“你们都说的是隔壁账。都斟起酒来满满的吃三杯,听我说。”支剑峰道:“说的不是如何?”景兰江道:“说的不是,倒罚三杯。”世人道:“这没的说。”当下斟上酒吃着。景兰江道:“众位先生所讲中进士,是为名?是为利?”世人道:“是为名。”景兰江道:“可晓得赵爷虽未曾中进士,外边诗选上刻着他的诗几十处,行遍天下,阿谁不晓得有个赵雪斋先生?只怕比进士享名多着哩!”说罢,哈哈大笑。世人都一齐道:“这公然说的快畅!”一齐干了酒。匡超人听得,才晓得天下另有这一种事理。
只见通衢上两小我,手里拿着红纸帖子,走来问道:“这里有一个姓匡的么?”保正认得是学里门斗,说道:“好了,匡二相公恭喜进了学了。”便道:“匡大哥,快领二位去同你老爹说。”匡大东西才拾完在担子里,挑起担子,领两个门斗来家。那人也是保正劝归去了。门斗进了门,见匡太公睡在床上,道了恭喜,把报帖升贴起来。上写道:“捷报贵府相公匡讳迥,蒙提学御史学道大老爷取中乐清县第一名入泮。联科落第。本学公报。”太公欢乐,叫老奶奶烧起茶来,把匡大担子里的糖和豆腐干装了两盘,又煮了十来个鸡子,请门斗吃着。潘保正又拿了十来个鸡子来道贺,一总煮了出来,留着潘老爹陪门斗用饭。饭罢,太公拿出二百文来做报钱,门斗嫌少,太公道:“我乃赤贫之人,又遭了回禄。小儿的事,劳二位来,这些须当甚么,权为一茶之敬。”潘老爹又说了一番,添了一百文,门斗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