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上坟返来,太公感觉身材不大利落。今后,病一日重似一日,吃了药也再不得见效,饮食也垂垂少的不能吃了。匡超人到处求神问卜,凶多吉少,同哥商讨,把本身向日那几两本钱替太公备后事,店里还是不动。当下买了一具棺木,做了很多布衣,合着太公的头做了一顶方巾,预备伏贴。太公淹淹在床,一日昏聩的狠,一日又感觉明白些。那日,太公自知不济,叫两个儿子都到跟前,叮咛道:“我这病犯得拙了!目睹得望天的日子远,上天的日子近。我平生是个无用的人,一块土也未曾丢给你们,两间屋子都没有了。第二的幸运进了一个学,将来读读书,会长进一层也不成知,但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,德行是要紧的。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,极是可贵,却又不成因厥后日子略过的顺利些,就添出一肚子里的势利见地来,窜改了小时的苦衷。我死以后,你一满了服,就吃紧的要寻一头婚事,总要贫民家的后代,万不成妄图繁华,攀高结贵。你哥是个混账人,你要到底恭敬他,和奉事我的一样才是!”兄弟两个哭着听了,太公瞑目而逝,百口大哭起来。匡超人呼天抢地,一面安排装殓。因房屋褊窄,停放过了头七,将棺木送在祖茔安葬,满庄的人都来吊孝送丧。两弟兄谢过了客。匡大还是开店。匡超人逢七便去坟上哭奠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匡超人同太公商讨,不磨豆腐了,把这剩下来的十几吊钱把与他哥,又租了两间屋开个小杂货店。嫂子也接了返来,也不分在两处吃了,每日寻的钱家里川资。忙过几日,匡超人又进城去谢知县。知县此番便和他分庭抗礼,留着吃了酒饭,叫他拜做教员。事毕回家,学里那两个门斗又下来到他家说话。他请了潘老爹来陪。门斗说;“学里老爷要传匡相公去见,还要进见之礼。”匡超人恼了,道:“我只认得我的教员!他这教官,我去见他做甚么?有甚么进见之礼!”潘老爹道:“二相公,你不成如许说了。我们县里老爷虽是教员,是你拜的教员,这是私交。这学里教员是朝廷制下的,专管秀才,你就中了状元,这教员也要认的。如何不去见?你是个寒士,进见礼也不好争,每位封两钱银子去就是了。”当下商定日子,先打发门斗归去。到那日。封了进见礼去见了学师返来,太公又叮咛买个牲醴到祖坟上去拜奠。
交游添气色,又结婚姻;笔墨发光芒,更将进取。
忽听门外一片声打的响,一个凶神的人赶着他大儿子打了来,说在集上赶集,占了他摆摊子的窝子。匡大又不平气,红着眼,向那人乱叫。那人把匡大担子夺了下来,那些零琐细碎东西,撒了一地,筐子都踢坏了。匡大抵拉他见官,口里说道:“县主老爷现同我家老二相与,我怕你么!我同你回老爷去!”太公听得,忙叫他出去,叮咛道:“快不要如此!我是个良善人家,从未曾同人丁舌,经官动府。何况占了他摊子,原是你不是。央人替他好好说,不要喧华。带累我不安。”他那边肯听,气狠狠的又出去喧华,吵的邻居都来围着看,也有拉的,也有劝的。正闹着,潘保正走来了,把那人说了几声,那人嘴才软了,保正又道:“匡大哥,你还不把你的东西拾在担子里,拿回家去哩。”匡大一头骂着,一头拾东西。
匡超人背着行李,走到文瀚楼问马二先生,已是回处州去了。文瀚楼仆人认的他,留在楼上住。次日,拿了书子到司前去找潘三爷。进了门,家人回道:“三爷不在家,前几日奉差到台州学道衙门办公事去了。”匡超人道:“几时回家?”家人道:“才去,怕不也还要三四十天工夫。”匡超人只得返来,寻到豆腐桥大街景家方巾店里,景兰江不在店内。问摆布店邻,店邻说道:“景大先生么?如许好气候,他先生恰好到六桥探春光,寻花问柳,做西湖上的诗。绝好的诗题,他怎肯在店里坐着。”匡超人见问不着,只得回身又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