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西门鲍文卿老爹家过继的儿子鲍廷玺,本名倪廷玺,乃父亲倪霜峰第六子,是我的同胞的兄弟。我叫作倪廷珠。找着是我的兄弟,就同他到第宅里来相会。
这里请了大夫来。大夫说:“这是一肚子的痰,正气又虚,要用人参、虎魄。”每剂药要五钱银子。自此今后,连续害了两年,把些衣服、金饰都破钞完了,两个丫头也卖了。归姑爷同大女人和老太商讨道:“他本是螟蛉之子,又没顶用。现在又弄了这个疯女人来,在家闹到这个地步。将来我们这屋子和本钱,还不敷他吃人参、虎魄吃光了,这个如何来得?不如趁此时将他赶出去,离门离户,我们才得洁净,一家一计过日子。”鲍老太听信了女儿、半子的话,要把他两口儿赶出去。
当下会了茶钱,一同走到王羽秋店里。王羽秋也见了礼。鲍廷玺请他在前面。王太太拜见大伯,此时衣服金饰都没有了,只穿戴家常打扮。倪廷珠荷包里拿出四两银子来,送与弟妇做拜见礼。王太太瞥见有这一个别面大伯,不觉忧愁减了一半,本身捧茶上来。鲍廷玺接着,送与大哥。倪廷珠吃了一杯茶,说道:“兄弟,我且暂回第宅里去。我就返来和你说话,你在家等着我。”说罢,去了。鲍廷玺在家和太太商讨:“少刻大哥来,我们须备个酒饭候着。现在买一只板鸭和几斤肉,再买一尾鱼来,托王羽秋老爹来清算,做个四样才好。”王太太说:“呸!你这死不见地面的货!他一个抚院衙门里住着的人,他没有见过板鸭和肉?他天然是吃了饭才来。他稀少你如许东西吃?现在快秤三钱六分银子,到果子店里装十六个细巧围碟子来,打几斤陈百花酒候着他,才是个事理!”鲍廷玺道:“太太说的是。”当下秤了银子,把酒和碟子都备齐,捧了来家。
鲍廷玺道:“这是了,一点也不错!你是甚么人?”那人道:“我是跟大太爷的,叫作阿三。”鲍廷玺道:“大太爷在那边?”阿三道:“大太爷现在姑苏抚院衙门里做相公,每年一千两银子。现在现在大太爷第宅里。既是六太爷,就请同小的到第宅里和大太爷相会。”鲍廷玺喜从天降,就同阿三一向走到淮清桥抚院第宅前。阿三道:“六太爷请到河底下茶社里坐着。我去请大太爷来会。”一向去了。
到第三日,鲍家请了很多的伶人的老婆来做朝。南京的民风:凡是新媳妇进门,三天就要到厨下去清算一样菜,发个亨通。这菜必然是鱼,取“繁华不足”的意义。当下鲍家买了一尾鱼,烧起锅,请相公娘上锅,王太太不采,坐着不动。钱麻子的老婆走进房来道:“这使不得。你现在到他家做媳妇,这些端方是要还他的。”太太忍气吞声,脱了锦缎衣服,系上围裙,走到厨下,把鱼接在手内,拿刀刮了三四刮,拎着尾巴,望滚汤锅里一掼。钱麻子老婆正站在锅台中间看他清算鱼,被他这一掼,便溅了一脸的热水,连一件二色金的缎衫子都弄湿了,吓了一跳,走过来道:“这是怎说!”忙取出一个汗巾子来揩脸。王太太丢了刀,骨都着嘴,往房里去了。当晚堂客上席,他也未曾出来坐。
要紧,要紧!
鲍廷玺本身坐着,坐了一会,只见阿三跟了一小我出去,头戴方巾,身穿酱色缎直裰,脚下粉底皂靴,三绺髭须,有五十岁风景。那人走进茶社,阿三指道:“便是六太爷了。”鲍廷玺忙走上前,那人一把拉住道:“你便是我六兄弟了!”鲍廷玺道:“你便是我大哥哥!”两人捧首大哭。哭了一场坐下,倪廷珠道:“兄弟,自从你过继在鲍老爹家,我在京里,全然不晓得。我自从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个幕道,在各衙里做馆。在各省找寻那几个弟兄,都未曾找的着。五年前,我同一名知县到广东到差去,在三牌坊找着一个旧时老邻居问,才晓得你过继在鲍家了,父母俱已归天了!”说着,又哭起来。鲍廷玺道:“我现在鲍门的事――”倪廷珠道:“兄弟,你且等我说完了。我这几年,亏遭际了这位姬大人,宾主相得,每年送我束修一千两银子。那几年在山东,本年调在姑苏来做巡抚。这是故里了,我以是着紧来找贤弟。找着贤弟时,我把积年节流的几两银子,拿出来弄一所屋子,将来把你嫂子也从京里接到南京来,和兄弟一家一计的过日子。兄弟,你天然是娶过弟妇的了。”鲍廷玺道:“大哥在上……”便悉把如何过继到鲍家,如何蒙鲍老爹恩养,如何在向太爷衙门里招亲,如何前妻王氏死了,又娶了这个女人,现在如何如何被鲍老太赶出来了,都说了一遍。倪廷珠道:“这个无妨。现在弟妇现在那边?”鲍廷玺道:“现在鲍老爹隔壁一小我家借着住。”倪廷珠道:“我且和你同到家里去看看,我再作事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