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关云长放了曹操，引军自回。此时诸路军马，皆得马匹、东西、赋税，已回夏口；独云长不获一人一骑，空身回见玄德。孔明正与玄德作贺，忽报云长至。孔明忙离坐席，执杯相迎曰：“且喜将军立此盖世之功，与普天下除大害。合宜远接道贺！”云长沉默。孔明曰：“将军莫非因吾等未曾远接，故尔不乐？”回顾摆布曰：“汝等缘何不先报？”云长曰：“关某特来请死。”孔明曰：“莫非曹操未曾投华容道上来？”云长曰：“是从那边来。关某无能，是以被他走脱。”孔明曰：“拿得甚将士来？”云长曰：“皆未曾拿。”孔明曰：“此是云长想曹操昔日之恩，用心放了。但既有军令状在此，不得不按军法。”遂叱军人推出斩之。恰是：拚将一死酬知己，致令千秋仰义名。未知云长性命如何，且看下文分化。
军士曰：“通衢稍平，却远五十余里。巷子投华容道，却近五十余里；只是地窄路险，坑坎难行。”操令人上山张望，回报：“巷子山边稀有处烟起；通衢并无动静。”操教前军便走华容道巷子。诸将曰：“烽烟起处，必有军马，何故反走这条路？”操曰：“岂不闻兵法有云：虚则实之，实则虚之。诸葛亮多谋，故令人于山僻烧烟，使我军不敢从这条山路走，他却伏兵于通衢等着。吾料已定，偏不教中他计！”诸将皆曰：“丞相奇谋，人不成及。”遂勒兵走华容道。此时人皆饥倒，马尽困乏。焦头烂额者扶策而行，中箭着枪者勉强而走。衣甲湿透，个个不全；军火旗幡，纷繁不整：大半皆是彝陵道上被赶得慌，只骑得秃马，鞍辔衣服，尽皆丢弃。正值寒冬酷寒之时，其苦何可胜言。
操见前军停马不进，问是何故。回报曰：“前面山僻路小，因凌晨下雨，坑堑内积水不流，泥陷马蹄，不能进步。”操大怒，叱曰：“军旅逢山开路，遇水叠桥，岂有泥泞不堪行之理！”传下号令，教老弱诽谤军士在后慢行，强健者担土束柴，搬草运芦，填塞门路。务要立即行动，如违令者斩。众军只得都上马，就路旁砍伐竹木，填塞山路。操恐后军来赶，令张辽、许褚、徐晃引百骑执刀在手，但迟慢者便斩之。此时军已饿乏，众皆倒地，操喝令人马踩踏而行，死者不成胜数。号哭之声，于路不断。操怒曰：“存亡有命，何哭之有！如再哭者立斩！”三停人马：一停掉队，一停填了沟壑，一停跟从曹操。过了险要，路稍平坦。操回顾止有三百余骑随后，并无衣甲袍铠整齐者。操催速行。众将曰：“马尽乏矣，只好少歇。”操曰：“赶到荆州将息未迟。”又行不到数里，操在顿时扬鞭大笑。众将问：“丞相何又大笑？”操曰：“人皆言周瑜、诸葛亮足智多谋，以吾观之，到底是无能之辈。
正行时，军士禀曰：“前面有两条路，叨教丞相从那条路去？”操问：“那条路近？”
曹操既脱华容之难。行至谷口，回顾所随军兵，止有二十七骑。比及天晚，已近南郡，火把齐明，一簇人马拦路。操大惊曰：“吾命休矣！”只见一群哨马冲到，方认得是曹仁军马。操才心安。曹仁接着，言：“虽知兵败，不敢阔别，只得在四周驱逐。”操曰：“几与汝不相见也！”因而引众入南郡安息。随后张辽也到，说云长之德。操点将校，诽谤者极多，操皆令将息。曹仁置酒与操解闷。众谋士俱在坐。操忽仰天大恸。众谋士曰：“丞相于虎窟中避祸之时，全无惧怯；今到城中，人已得食，马已得料，正须清算军马复仇，何反痛哭？”操曰：“吾哭郭奉孝耳！若奉孝在，决不使吾有此大失也！”遂捶胸大哭曰：“哀哉，奉孝！痛哉，奉孝！惜哉！奉孝！”众谋士皆沉默自惭。次日，操唤曹仁曰：“吾今暂回许都，清算军马，必来报仇。汝可保全南郡。吾有一计，密留在此，非急休开，急则开之。依计而行，使东吴不敢正视南郡。”仁曰：“合淝、襄阳，谁可保守？”操曰：“荆州托汝管领；襄阳吾已拨夏侯惇守把；合淝最为紧急之地，吾令张辽为主将，乐进、李典为副将，保守此地。但有缓急，飞报将来。”操分拨已定，遂上马引众奔回许昌。荆州原降文武各官，还是带回许昌调用。曹仁自遣曹洪扼守彝陵、南郡，以防周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