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啪嗒”一声响，金锭落入河中，冰冷的水花溅在石勒脸上，沿着眼角缓缓淌落。
王子乔沉吟半晌，道：“此可留作背工，先让晋明王与道门硬抗一波再说。”
月白如霜，风凉似水，一名身躯苗条的男人背对着他，手扶雕栏，面向南边淮水，以莹白的玉簪小扣朱栏。“笃――笃――笃”清冷的声音一声一声反响……
石勒不由一愕，王子乔目锐如针，透过水面，在石勒袍摆上的精致针脚、趾头裂开的麻鞋上决计逡巡了一会儿，“一个得志的小探子，想从我身上捞点好处？”语气轻视，渗入域外煞魔独占的魔力，镇魂摄魄，直钩心神。
“石勒――”王子乔微一点头，“王某素未听闻。”
“想与王某合作，你够资格么？”王子乔心念数转，忽而嘲笑出声。
男人翩然回身，广袖挥洒，好像白鹤月下展翼，迎着委宛的箫声俯仰起舞。高台上，月光积水空明，婆娑的竹影活动在男人一袭白衣上，如藻如荇，明灭变幻。
王子乔解开木桩上的缆绳，踏上小舟，神采安静隧道：“中间跟了我这么久，再不现身，王某可要走了。”
“来和去之间呢？总会留下些甚么。”高倾月伸开手掌，揽向夜空，风从玉石般莹白的指间穿过，“风过无痕，可我的手指触摸获得。子乔你的心虽空，可这箫音落在别人耳里，便不再是空。”
王子乔沉声道：“想要改天换地，颠覆局势，佛门就毫不能败！”
石勒笑道：“我倒是留意先生好久了。好不轻易，才找到一个和先生独处的机遇。有些话，我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能成为王某的棋子，也算是你平生之幸！王子乔淡然回身，再也不屑一顾。
他目光灼灼，趟进河水，大步走向王子乔：“我大燕君主贤明神武，求贤若渴。先生何不来我大燕，同谋霸业？”
“只是，倾月，你真的筹办好了么？”王子乔幽幽隧道，“你已炼虚合道，几近破裂虚空，长生久视。却要陪我下这一局棋，就不怕事式微亡，粉身碎骨的那一天么？”
百余年前，华亭陆氏的一代人杰陆机，与儿时老友――天魔门的青年领甲士物裴长欢决斗于怒江之上，败北自弑。临终前，陆机凄然长叹：“华亭鹤唳，岂可复闻？”裴长欢抱友痛哭，谱下“华亭难复”一曲，就此退出天魔门。
隔了好久，石勒渐渐弯下腰，从河底捡起金锭，死死攥住。黄金灿亮的光，刺痛他的眼睛。
他瞧见王子乔似在聆听，赶紧又道：“先生请恕我交浅言深。当今道门架空异己，世家骄奢淫逸，先生空有一身本领，却无豪杰用武之地。”
箫音和着舞姿，舞姿又和着箫音，初始风致幽凉，似冷泉脉脉，密林寂寂。忽地，箫音拔高崛起，铿锵激昂，化作金戈铁马，踏破冰河。男人轰然击节，身姿跌宕，行动变得雄峻阳刚，英姿健旺，甩动的广袖、翻滚的袍摆、飞扬的衣带都透出锋芒。
“我替先生不值啊！”石勒站在岸上，顿足长叹，“先生才调惊世，名震八荒，可惜在这纸醉金迷的建康城中蹉跎光阴，沦为朱门世家找乐子的清客！”
石勒雄躯一震，王子乔长袖一甩，抛出一锭十两重的黄金，丢向石勒。“赏你的，滚吧！”
石勒探手握住舟缆，躬身说道，“石勒鄙人，愿为先生驾车驱舟，以效犬马之劳。”他气度不凡，语声竭诚，虽以下人自居，却仪姿萧洒，毫无寒微之态。
“我哪来的本心呢？人事于我，不过是来的轻易，去也无痕。”
“可这一定是你的本心。”
高倾月拍了拍雕栏：“你找的世子人选不错。‘京都百里繁华，我只一骑白马闯。’便是我听了，也觉豪气干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