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缨道:“走吧。”
又是走吧走吧!萧徽看他是没筹算当即走人,只好低头沮丧地跟在他前面慢吞吞地踏入望月阁。
地板上铺了毛毡,看不见李缨的倒影,萧徽俄然想到她好久未见过这位侄儿了。即便是在死前,她仿佛都没有好好地看过他几眼,竟是连他的样貌都记得不大清了。印象深切的便是瘦得惊人,应在房陵吃了很多苦,刚返来时那里像个天孙公子,和爬出天国的饿殍骷髅似的骇人。
她是永清的侄女,却与阿谁自大骄傲的公主截然分歧。
如果说比洞房花烛夜还要糟糕的,或许就是她的仇敌变得比她设想中的更加深不成测了。
萧徽被他盯得发憷,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平摊的手掌悬在她肩上,莫不是恼羞成怒一掌要劈晕了她。她谨慎防备着眼神游移到他食指上的赤金戒,戒身班驳,首尾相衔处霍然断开,一道深切骨肉的伤口斜穿而下。她暗自一惊,这伤痕若再深上几寸便会完整劈开手掌,可见下刀人是奔着要别性命而去的。他李缨贵为太子,怎会落下如此伤口?
但是光是一眼看到那人穿戴的道氅,她就已猜出了他的身份,大业建国以来的第一名国师――玉清子。萧徽八岁入道,住于宫观以内,宫观的仆人就是玉清子。说来好笑,固然她自幼借居宫观但与此人打过的交道倒是寥寥可数。在她的影象中,玉清子要么是闭关要么是炼制丹药,除却祭天之类的首要典仪等闲不会露面。
对此她能如何,她只能报以无法苦笑。
不轻不重,给两人都是一番点拨。一面似是教诲萧徽应宽弘漂亮,实则让她勿要过分柔嫩,令人逼迫到头上;而太子呢,就差耳提面令于他勿要萧瑟萧徽了。曾执掌江山的上皇能为这对小后代下这番心机,也是用心良苦。
常朝殿内燃着厚重的龙涎香,因着才入春气候尚寒,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铺着丰富的毡毯,穿戴罗袜踩上去如同踩着云朵般绵软温馨。两旁的帷幔一层合着一层,将殿宇裹得和缓而暗淡,深处有一宝座。萧徽不敢直视,低垂的视野里仅能窥见一角明黄身影,衰老而驯良的声声响起在前头:“一起劳累,昨日可睡好了?”
走在前头的常春俄然哎呦了声,迷惑道:“太子殿下都到了?如许早。”
“望月阁。”李缨留下三字,自行而去。
萧家的女儿边幅向来不差,只是这三娘子美得不堪柔弱,唯独通身间安闲不迫的气质与她的姑母肖似。这点很好,上皇在宫中见了很多强势凌厉的女子,大抵是强极必辱,乃至于永朝晨早得逝去……
换做从别人丁里说出这句话必然会被人耻笑不知天高地厚,但是萧徽神情纯真语气稚嫩,令人真要发难反倒会显得计算。李缨一下下按着食指上的断戒,悠悠道:“太子妃是说成心祸国只是苦于无祸国之色?”
她沉默好久,吐了个颤巍巍的字:“怕。”她真是怕极了,不是怕李缨会杀她,而是他的喜怒无常与阴晴不定,那个信赖大业的太子竟是个疯子!
萧徽当即跪倒,慎重其事向前行了拜礼:“萧氏三女,萧徽拜见上皇,上皇千秋万寿,如海如山。”
他沉默,看了下日头:“走吧。”
许是回到本身地盘,底气足了很多,萧徽平静自如地立在殿中,看着李缨巡查般地从画筒走到琴架,止步于秋泓剑前。并拢的五指悄悄滑过剑身,停于剑柄处。秋泓剑为精铁淬成,看似薄如裁纸实则分量不轻,没有修习过技艺的萧徽手无缚鸡之力,莫说舞剑光是抬起它就要费好一番力量。而于李缨这并非是个困难,不费吹灰之力地他便单手提起了细剑,食指一顶,剑身出鞘,弹起清越的撞击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