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不说王庆越城,再说张世开的妾庞氏,只同得两个丫环,点灯出来照看,原无甚么伴当同她出来。她先瞥见了兄弟庞元血渌渌的头在一边,体在一边,唬得庞氏与丫环都面面觑,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,倾下半桶冰雪水,半晌价说不出话。当下庞氏三个,连跌带滚,战战兢兢的跑出来,张扬起来,叫起内里亲随,内里当值的军牢,打着火把,固执东西,都到前面照看。只见二重门外,又杀死张管营,那小厮颠仆在地,尚在挣命,口中吐血,目睹得不能够活了。世人见后门开了,都道是贼在前面来的,一拥到门外照看,火光下照见两疋彩缎,抛在地下,世人齐声道是王庆。赶紧查点各囚徒,只要王庆不在。
范全思惟王庆脸上金印不稳;幸得昔年到建康,闻得“神医”安道全的名,用厚币交结他,学得个疗金印的法儿,却将毒药与王庆点去了,后用好药调节,起了红疤,再将金玉细末,涂搽调节,仲春不足,那疤痕也消磨了。
那边王庆见摆布无人,托地跪下道:“哥哥救兄弟则个!”范全仓猝扶起道:“你果是王庆兄弟么?”王庆摇手道:“禁声!”范全会心,一把挽住王庆袖子,扯他到客房中,却好范全昨晚拣赁的独宿房儿。范全悄地忙问:“兄弟何故如此模样?”王庆附耳低言的,将那官司刺配陕州的事,述了一遍。次后说张世开报仇忒暴虐,昨夜已是如此如此。范全听罢大惊,迟疑了一回,吃紧的梳洗用饭,算还了房钱饭钱,商请教王庆只做军牢跟从的人,离了饭店,投奔房州来。
只听得张世开叫道:“小厮,点灯照我前面去登东侧。”王庆听了这句,赶紧擎出那把解腕尖刀,将身一堆儿蹲在那株梅树后,只听得呀的一声,那边面两扇门儿开了。王庆在黑地里旁观,倒是日逐透递动静的阿谁小厮,提个行灯,前面张世开摆将出来。不知公开里有人,望着前,只顾走,到了那二重门边,骂道:“那些主子们,一个也不谨慎,如何这迟早不将栓儿栓上?”那小厮开了门,照张世开方才出得二重门,王庆悄悄的挨将上来。张世开听得前面脚步响,回转头来,只见王庆右手擎刀,左手叉开五指,抢上前来。张世开把那心肝五脏,都提在九霄云外,叫声道:“有贼!”说时迟当时快,被王庆早落一刀,把张世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,扑地便倒。那小厮常日虽与王庆厮熟,本日见王庆拿了明晃晃的一把刀,在那边行凶,怎得不怕?却待要走,两只脚一似钉住了的,再要叫时,口里又似哑了似的,喊不出来,端过的是惊得呆了。张世开正在挣命,王庆赶上,照后心又刺一刀,成果了性命。庞元正在姐姐房中酒,听得内里模糊的声唤,点灯不迭,急跑出来看视。
王庆从小恶逆,生身父母也再不来冒犯他的。当下逆性一起,道是“恨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”,一不做二不休,挨到更余,营中人及众囚徒都睡着了,悄地蹩到内宅后边,爬过墙去,悄悄地拨了后边的门闩,藏过一边。那星光之下照见墙亘内东边有个马厩,西边小小一间屋,看时,乃是个坑厕。王庆掇那马厩里一扇木栅,竖在二重门的墙边,从木栅爬上墙去,从墙上抽起木栅,竖在内里,悄悄溜将下去。先拔了二重门栓,藏过大栅,内里又是墙亘。只听得里边笑语鼓噪。王庆踅到墙边,伏着侧耳谛听,认得张世开的声音,一个妇人声音,又是一个男人声音,却在那边喝茶闲话。王庆窃听多时,忽听得张世开说道:“舅子,那厮明日来回话,那条性命,只在棒下。”又听得阿谁男人说道:“我算那厮身边东西,也七八分了。姐夫须决意与我动手,出这口鸟气!”张世开答道:“只在明后日叫你欢愉罢了!”那妇人道:“也够了,你们只索罢休!”那男人道:“姐姐说那里话?你莫管!”王庆在外边听他们三个一递一句,说得明白,内心大怒,把一把知名业火,高举三千丈,按耐不住,恨不得有金钢般神力,推倒那粉墙,抢出来杀了那厮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