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太公动问:“懦夫高姓名讳?”李逵答道:“我姓张,知名,只唤做张大胆。(名好。是大胆。李逵不是一味没见地)”曹太公道:“真乃是大胆懦夫!不恁地胆小,如何杀得四个大虫”!一面厢叫安排酒食管待,不在话下。
李逵看看捱获得岭上松树边一块大青石上,把娘放下,插了朴刀在侧边,分付娘道:“耐烦坐一坐,我去寻水来与你。”李逵听得溪涧里水响,闻声寻路去,盘过了两三处山脚,来到溪边,捧起水来自喝了几口,深思道:“怎生能彀得这水去把与娘?”立起家来,东观西望,远远地见山顶一座庙。李逵道:“好了!”攀藤揽葛,上到庵前,推开门看时,是个泗洲大圣祠堂;面前只要个石香炉。李逵用手去掇,本来是和座子凿成的。李逵拔了一回,那边拔得动?一时性起来,连那座子掇出前面石阶上一磕,把那香炉磕将下来,拿了再到溪边,将这香炉水里浸了,拔起乱草,洗得洁净,挽了半香炉水,双手擎来,再寻旧路,夹七夹八走上岭来;到得松树边石头上,不见了娘,只见朴刀插在那边。李逵叫娘喝水,杳无踪迹。叫了一阵不该,李逵心慌,丢了香炉,定住眼,四下里看时,并不见娘;走不到三十余步,只见草地上团团血迹。李逵见了,一身肉颤栗;趁着那血迹寻将去,寻到一处大洞口,只见两个小虎儿在那边啃一条人腿。李逵把不住抖,道:“我从梁山泊返来,特为老娘来取他。千辛万苦,背到这里,倒把来与你了!那鸟大虫拖着这条人腿,不是我娘的是谁的?”
那李逵一时候杀了母子四虎,还又到虎窝边,将着刀复看了一遍,只恐另有大虫,已无有踪迹。李逵也困乏了,走向泗州大圣庙里,睡到天明。次日凌晨李逵来清算亲娘的腿及剩的骨殖,把布衫包裹了;直到泗州大圣庙后掘土坑葬了。李逵大哭了一场,肚里又饥又渴,不免清算包裹,拿了朴刀,寻路渐渐的走过岭来。只见五七个猎户都在那边收窝弓弩箭。见了李逵一身血污,即将下岭来,众猎户了一惊,问道:“你这客人莫非是山神地盘?如何敢单独过岭来?”
曹太公又叨教道:“不知懦夫要将这虎解官请功,只是在这里讨些赍发?”李逵道:“我是过往客人,忙些个。偶尔杀了这窝猛虎,不须去县里请功。只此有些发便赍罢;若无,我也去了。”曹太公道:“如何敢骄易了懦夫!少刻村中取川资相送。我这里自解虎到县里去。”李逵道:“布衫先借一领与我换了盖。”曹太公道:“有,有。”当时便取一领青布衲袄,就与李逵换了身上的血污衣裳。
知县听得,大惊,赶紧升厅问道:“黑旋风拿住在那边?这是谋叛的人,不成走了!”被告人并猎户承诺道:“见缚在本乡曹大户家。为是无人禁得他,诚恐有失,路上走了,不敢解来。”知县随即叫喊本县都头李云上厅来分付道:“沂岭下曹大户庄上拿住黑旋风李逵。你可多带人去,密地解来。休要轰动村坊,被他走了。”
李逵光着眼,看了朱贵兄弟两个,已知用计,用心道:“你们也请我吃些!”朱贵喝道:“你是歹人,有酒肉与你!这般杀才,快闭了鸟口!”
前面李都头坐在顿时。看看来到前面,朱富便向前拦住,叫道:“师父且喜,小弟将来接力。”桶内舀酒来,斟一大钟,上劝李云。朱贵托着肉来,火家捧过果盒。李云见了,仓猝上马,跳向前来,说道:“贤弟,何劳如此远接!”朱富道:“聊表门徒孝敬之心。”李云接过酒来,到口不吃。朱富跪下道:“小弟已知师不喝酒,本日这个喜酒也饮半盏儿,”李云推却不过,略呷了两口。朱富便道:“师父不喝酒须请些肉。”李云道:“夜间已饱,吃不得了。”朱富道:“师父行了很多路,肚里也饥了。虽不中,胡乱请些,以免小弟之羞。”拣两块好的递将过来。李云见他如此,只得勉意吃了两块。朱富把酒来劝上户里正并猎户人等,都劝了三钟。朱贵便叫兵士庄客世人都来吃酒。这伙男女那边顾个冷,热,好,不好。正如这风卷残云,落花流水,一齐上来抢着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