仆人家到厅上拖椅拂桌,像安席的普通虚景:“二位爷就在这头桌上坐罢!”叮咛部下人:“另烹好茶,取小菜前边烹炮精洁的肴馔,开陈酒与二位爷用。”言罢本身去了。只见他部下人掇两盆热水,二位爷洗手。叔宝在东配房,恐被伯当瞥见了,却坐不住,拿了潞绸起家要走,不得出去。出去时不打紧,他那雕栏环绕,要打甬道才出去得。二人却坐在中间。叔宝又不幸亏雕栏上跨畴昔,只得背着脸又坐下了。他若顺倒头竟吃酒,倒也没人去看他;因他起起欠欠的,王伯当就瞥见,叫跟从的:“你回身看东配房第一张条桌上,这小我像着谁来?”跟从的回身转头道:“到像历城秦爷的模样。”恰是:
叔宝看看厅上风景,又瞧瞧本身身上褴褴缕缕,原怪不得这些狗才劝止。见现在坐在上面自发不像模样,又想一想:“莫非他店中的酒,只卖与富朱紫吃,不卖与贫民吃的!”又想一想:“想次些的人,都不在这厅上喝酒。”定睛一看,两带琵琶雕栏的外边,都是配房,配房内都是条桌懒凳。叔宝素位而行,浅笑道:“这是我们穷打扮的席面了。”走向东配房第一张条桌上,放下潞绸坐下。恰是:
柳氏贤惠,连丈夫都带得好了;妻贤夫祸少,信不虚言也。三人饮到深傍晚后,伯当连叔宝先吃的酒帐,都算还了店东。向叔宝道:“彻夜暂别,明日决要相会。吾兄落寞在此,吾辈决不忍遽别。明日见了单二哥,还要设处些川资,送与吾兄,切勿径去。”叔宝唯唯,出店道别。王、李二人别了叔宝上马,径出西门,往二贤庄。
良马伏枥日,豪杰晦运时。热中虽想慕,劈面不相知。
单雄信为何把银子袖去?只因提及齐州二字,便打动他一点交友的想头,向叔宝道:“兄长请坐。”命下人看茶过。那挑柴的老儿,瞥见留坐要发言,靠在窗外呆呆听着。雄信道:“动问仁兄,济南有个慕名的朋友,兄可相否?”叔宝问:“是何人?”雄信道:“此兄姓秦,我不好称他名讳;他的表字叫做叔宝,山东六府驰名,称他为赛专诸,在济南府当差。”叔宝因衣衫褴褛,丑得紧,不好承诺“是我”,却随口应道:“就是小弟同衙门朋友。”雄信道:“失瞻了,本来是叔宝的同袍。叨教老兄高姓?”叔宝道:“鄙人姓王。”他因心上只为王小二饭钱要还,故随口就是王字。雄信道:“王兄请略坐小饭。门生还要烦兄寄信与秦兄。”叔宝道:“饭是不领了,有书作速付去。”雄信复进书房去封程仪三两,潞绸二匹,至厅前殷勤致礼道:“要修一封书,托兄寄予秦兄;只是未曾相会的朋友,恐称呼不便,烦兄道意罢!容日小弟登堂拜见。这是马价银三十两,银皆足色;外具程仪三两,不在马价数内;寒舍本机上绸二匹送兄,推叔宝同袍分上,勿嫌陋劣。”叔宝见如此相待,不肯久坐等饭,恐怕口气中间暴露马脚来不美意义,告别起家。
听得店门内里吵嚷起来,店东人高叫:“二位老爷在小店打中火去!”两个豪杰在店门首上马,四五个部下人推着两辆小车子,进店解面衣拂灰尘。仆人引着路进二门来,先走的戴进士巾,穿红;后走的戴皂荚巾,穿紫。叔宝瞥见先走的不认得,后走的倒是故交王伯当。两个:
叔宝迟疑了这一会,只得把气平了,叫道:“小二哥,我的马卖了,有银子在此还你。在外边睡,我却放心不下,万有差池,不干我事。”此时王小二闻声言词热烈,想是公然卖马返来了。在门缝里张着,没有了马,毕竟有了银子,喜得笑将起来:“秦爷,我和你谈笑话儿耍子,莫非我开店的人,不知事体,如许下霜的气候,好叫你白叟家在露天里睡不成?我家媳妇往客房讨钥匙去了。”柳氏拿着钥匙在旁,不得丈夫之言,不敢开门。听得小二要开,说道:“钥匙来了。”小二开门,叔宝进店,把紫衣潞绸柜上放下。王小二道:“这是马价里搭来的么?不要他的货便好。”叔宝道:“这却不是马价里来的。有银子在此。”袖中取出银子来。小二见了银子道:“秦爷财帛要细心,夜晚间不要弄他,清算起了;且姑息吃些晚餐,我明日替你白叟家送行。”叔宝道:“饭不要吃了,竟拿帐来算罢。”小二递过帐簿道:“秦爷,你是不亏人的,但凭你算罢了。”叔宝看后边日子倒住很多,随茶粥饭又有几日未曾用饭,马又饿坏了,未曾上得马料。叔宝却慷慨,把蔡太守这三两银子不要算数,一总平兑十七两银子,付与小二。对柳氏道:“我仓促起家,不能相谢,容日奉酬娘子。”柳氏道:“秦爷在此,接待不周,不罪我们,已见宽洪海量,还敢望谢?”叔宝道:“我的回批快拿与我。”柳氏道:“秦爷此时往那边去?”叔宝道:“此时城门还未关,我归心如箭,赶出东门再作区处。”小二也略留了一回,就把批文交与叔宝。叔宝取双锏行李,道别出店,径奔东门长行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