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正在房里乱嚷,只闻声间壁寓的一人,排闼出去,是武卫打扮,问道:“那位是药师兄?”李靖此时气得呆了,随口应道:“小弟便是。”张氏谛视,把那人一看,忙举手道:“尊兄上姓?”那人道:“我姓张。”张氏道:“妾亦。”说了两个字,缩住了,忙改口道:“这小弟亦姓张,如若不弃,愿为昆仲。”那人见说,复细心一认,哈哈大笑道:“你与我结弟兄甚妙。”当时李靖方问道:“张兄尊字?”那人道:“我字仲坚。”李靖上前执手道:“莫非虬髯公么?”那人道:“然也。我刚才下寓在间壁,闻声你们议论,知是药师兄,故此走来。媒介我已听得;但此位贤弟,并不是为兄执柯者。细详张贤弟的苦衷,莫若弟利落,待弟说了出来,到与二位执柯何如?”张氏道:“我的行藏,既是张兄看破,我可不便坦白了。”走去把房门闩上,即把乌纱除下,卸去官装,便道:“妾乃越府中女子。因见李爷眉宇不凡,愿托毕生,不以自荐为愧,故而乘夜来奔。”仲坚见说大笑称快。李靖道:“莫非就是白天执拂的美人么?既贤卿有此美意,何不早早明言,免我很多回肠。”张氏道:“郎君法眼不精,若我张兄,早已认出,不烦贱妾饶舌了。”仲坚笑道:“你佳耦原非等闲之人,快快拜谢了六合,待我去取现成酒肴来,权当花烛,痛饮了三杯何如?”两人见说,欣然对天拜谢了。
却说越公乃朝廷元辅,文帝隆宠已极。当陈亡之时,将陈宫妃妾女官百员赐与越公为暮年娱景。越公虽是爵尊望重的大臣,也是一个奸雄男人。一日因西堂丹桂齐开,治酒请幕僚宴饮,世人无不谀辞逢迎,独李玄邃道:“明公齿爵俱尊,名震天下,所欠者惟老君丹一耳。”越公会心,即知玄邃道他后庭幸宠,恐不能悠长的意义,即便道:“老夫老君丹也不消,自有法以处之。”到明日越公出来,坐在内院,将表里锦屏大开,即叫人传旨与众姬妾道:“老爷念你们在此供奉日久,辛苦已著,恐怕误了你们芳华。今老爷在后院中,着你们众姬妾出去。如众女子中,有愿去择配者立左,不肯去者立右。”众女子见说,如开笼放鸟,群然簇拥将出来,见越公端坐在后院。越公道:“我刚才叫人传谕你们,多晓得了么?现在各出己见站定,我自有处。”众女子虽在府中受用,每想单夫独妻,怎的欢愉。准百女子,倒有大半跪在左边。越公蹩转头来,只见另有两个美人:一个捧剑的乐昌公主,陈主之妹;一个是执拂美人,是姓张名出尘,色彩过人,聪慧出众,是个义侠的奇女子。越公向他两个说道:“你二人亦该下来,或左或右,亦该有处。”二人见说,走下来跪在面前。阿谁捧剑的涕零不言,只要那执拂的独开言道:“老爷隆恩旷典,着众婢子出来择配,以了毕生,也是千古奇逢,可贵的快事;但婢子在府,耳目丁鼻,皆是豪华受用,怎肯出去,与瓮牖绳枢之子,举案毕生?前人云:‘受恩深处便为家。’况婢子不但无家,视天下并无人。”越公见说,点头称善。又问捧剑的:“你何故只顾哀号?”乐昌公主便将昔曾配徐德言破镜分离之事,一一陈述。后得徐德言为门下幕宾,伉俪再合是后话。当时越公见说,也不嗟叹,便叫二美人起来站后,随叮咛总管领官,开了内宅门。那些站左的女子四五十人,俱令出外归家,自择夫婿。凡有服饰私蓄,悉听取去。因而众女子各各戴德叩首,泣谢而出。越公见那些粉黛娇娥,拥堵出门,反觉心中利落。自此将乐昌公主与执拂张氏,另眼眷宠为女官,领摆布两班金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