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衡公然是个复苏的人, 陆氏的婚事, 他没有再反对，不久以后，两家订婚的事在海盐城里传了开来。传闻因得此事, 很多公开里将他想做梦中夫君的少女们心碎了一地。
那信封和落款，甚么也没有写，开首也无称呼，写着“见信如晤”。但那笔迹超脱仍旧，我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是公子的。淡淡的墨香缭绕在鼻间，我几近能设想，那或许是在夜里，他单独坐在案前，身形笔挺而文雅，目光专注，跟着笔尖落在纸上，
“他早算得鄙人会这般行事？”
柏隆却仍神采不定：“只是此事毕竟风险甚大。”他抬高声音，“鄙人还是担忧，如有人往上密报……”
我浅笑：“县长明智。”
公子道：“自是晓得。”
如柏隆所言，公子现在在朝中仍然是侍中，每日皆是繁忙。新帝与公子自幼熟谙，又有家属关联，对公子甚为倚重，每遇要事，必召公子问对。
“如此，县长可放心了。”我说。
“也不尽然。”我说，“若县长不去找他，天然只要效仿侯钜，他可名正言顺地再将县长弄倒，换一个便是。”
公子写了足足有好几张纸，拿在手中，令人表情愉悦。而让我讶异的是，这信并非一日写成，而是每日写一段，将要事记叙。我一段一段看着，仿佛畴前一样，在公子下朝回到桓府的时候，一边替他换衣一边听他絮干脆叨地八卦那些朝中之事，不由暴露笑意。
我说：“扬州陆氏、吴氏、徐氏等家世，早已抱成一团，同气连枝，占有一方。虞氏虽掉队，现在却也是掌中一指，休戚与共。扬州的官府，从各郡到州，早已为世家把持，遑论朝中大司农也是陆氏之人。县长放心好了，虞善岂是陋劣之辈，这等事，他敢做，必是早已沉思熟虑。县长若不放心，可派人暗中查访这买卖的财帛去处，丛中赢利之人，必不止虞氏一家。就算有人要告，那状子传不到州府便会被压下来。”
“密报？”我说，“报与何人？”
柏隆愣了愣：“这……”
我料得是如此，问：“虞善与县长如何商定？”
先帝固然病了多年，却有个好处，那便是太常府和少府好久之前就在为他筹办身后事，在他归天的时候，陵墓和陪葬之物都已经筹办得差未几了。不过因得这一番筹办，本来空虚的国库更加见了底，加上当今时节青黄不接，好些州郡连客岁府吏的俸禄都欠着。
柏隆：“……”
“哦？”我当时听他说这话，问道，“这般事理，朝廷可晓得？”
柏隆道：“此事亦如夫人所言，鄙人只须在缉私之事上许以便当, 海盐每年上交的官盐，空缺之数，虞善会补上。”说罢, 他感慨, “如夫人所言, 那虞善竟果然是个盐枭。”柏隆感慨, “虞善胃口甚大，早已买下了很多滩涂，略加改革便是盐田，只怕将来海盐的私盐买卖都要被他揽了去。若朝廷晓得，只怕十个脑袋也不敷砍。”
“此事，不知大将军晓得了当如何。”柏隆无法道。
我点头。
“夫人妙算，虞善一口便答允下来。”柏隆非常镇静。
柏隆看着我，目光庞大，少顷，道：“夫人怎会晓得这很多？果然是上天所示……”
迩来，朝中最大的事，无外乎国丧和新皇即位。但在公子的信中，这些并未提及太多。他每日操心的，乃是更抓紧急的实务。最要紧的一件，仍然是赋税之事。
他是寿春人，与陆氏本有些干系。两家议亲的时候，他借着陆氏故旧和海盐县长的身份，公私合道，两边走动, 亲热热忱, 不但被虞善待为上宾，在陆融面前也攀上了熟人。